《[神话]丰年之咏》狸白

4、肆

　　七
　　城市中心钟塔报时的声音风雨不阻，施颢然在某个高楼的顶层中醒来，伯夷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他的背影，施颢然后知后觉地道谢和道歉。
　　“借给我你的力量吧，施颢然。”伯夷转身向施颢然伸出手去。
　　“我有什么力量能借给你？”施颢然撑起头，“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到我这来。”
　　施颢然走到落地窗前，目光往下的瞬间脸色大变。
　　视线再无阻碍，整个视野内只剩下他们所在的这栋高楼残存。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黄沙泥石堆满道路，城市文明化为乌有。施颢然撑着玻璃的手开始发抖，这时尔雅从勉强幸存的饮水机中接了热水递给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起源之物——你的那位友人，贺迟，他暴走了。”
　　施颢然猛地被水呛到，“起源之物？”
　　“起源之物是先神们的遗物，贺迟是燧人氏的黑镰，他暴走了，杀死了神农琴，也就是你的另一位友人扬越，而现在，天地阴阳失衡了。”伯夷解释着。
　　施颢然表情复杂，于他来说，伯夷的话中提炼出的信息是“贺迟杀死了扬越”。之前他只是通过梦境碎片去把那道影子和贺迟重叠起来推测，而现在，有人直接告诉他：是贺迟杀死了扬越。
　　他有些呼吸不畅，眼前开始发花，好似计算机无法处理巨量信息而崩溃一般，杯落水洒，他应声倒地。
　　“所以，施颢然，我需要你的力量。”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他又陷入昏睡。
　　就在此时，他们面前的玻璃在瞬间化为齑粉，一个人拿着巨大的黑色镰刀，裹着满身风雨出现在窗外。
　　伯夷眼疾手快地拉起施颢然退开几米。
　　贺迟迈开腿走进来，他握住镰刀的地方竟有光华流转，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引起空间里力量的波动。

　　又是这个客厅。不过这次施颢然在扬越从卧室里走出的那一刻便放下手柄站起来。
　　还有一分钟。施颢然告诉自己。他不等扬越开口便抢先说道，“走吧，去图书馆还书。”
　　没想到施颢然如此急切，扬越愣过一秒后点头说好。
　　两人刚并行到门口，手刚握上门把，却感觉空间猛烈地震荡起来。施颢然扭头看向阳台，那里果然有人正要进来。
　　浑身裹在阴影中的人，缓缓举起手中的镰刀。
　　施颢然张口，“阿迟！不要杀阿越！”
　　“阿迟？”扬越的声音带着疑惑，“那不是他。”
　　——那不是他。

　　“每次有你在，他就会沉睡，这很难搞啊。”伯夷苦笑着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剑。
　　贺迟没有理会对方的话，举起镰刀挥砍出去，他的攻击简单粗暴，毫无章法却具有强大的力量。迫于还带着个人，伯夷只能凭借本能提剑抵挡，被对方的蛮力压得几乎快要跪到地上。
　　尔雅站在房间的另一头，甩出一条长鞭缠上镰刀的弯钩，再一扯紧，使贺迟的镰刀微微移动方向。伯夷抬剑，迫着镰刀连带着将贺迟也推后一步，旋即趁此带着施颢然后跳出几米，拉开与贺迟间的距离。
　　由于尔雅的制约贺迟想追击并不轻松，他只能回身，弯刀横斩，血顺着刀槽滴落，却也只是堪堪划伤手臂。
　　这时伯夷手中的施颢然竟抽搐了一下，他顿时感觉有什么不对。可这时贺迟追击而来，助跑、跃起，镰刀向下斩去，带着人伯夷依旧只能躲闪，眨眼前还踩在脚下的地板被削成两半，连带着身后的墙壁，半个房间开始往下滑落。
　　伯夷将施颢然推到角落，提剑迎上贺迟，刀剑相接，两股力量激起满室尘埃。贺迟被逼退几步，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睁眼时双眸黑得更沉。有光快速地从刀柄闪到刀尖，黑镰发出一阵鸣响，他原地暴起，用几乎要割裂空间的力量斜挥向伯夷。
　　伯夷沉下脸来，他快速舞剑，一张剑光织成的网缚向贺迟。
　　就在剑网被破的瞬间，施颢然突然喊了一声，“阿迟！不要杀阿越！”
　　贺迟的动作一滞，机械地转头，黑如漆夜的双眼看向施颢然，他生生地在半空中扭转方向。
　　阴影笼在头顶，而施颢然依然睡在地上，刚才似乎只是喊出口的梦话。
　　伯夷以剑相抵，尔雅的鞭子缠上贺迟的手臂。
　　这时轰然之声在远处响起，似乎有雷滚滚而来。巨浪从天边扑来，震后残留下来的、低矮的建筑被吞噬，道路瞬间被洪水灌满。地上的人再来不及惊呼，所谓的劫后余生这一希望的泡沫被打碎。
　　贺迟的身形在这一瞬竟有些不稳，与此同时空间内的压迫感也少了几分，但还是挣脱出束缚。
　　“还有其他人。”伯夷望向尔雅。
　　“什么？”尔雅眼里闪过的慌乱没有逃过伯夷的眼睛。
　　“我相信你不是幕后黑手。”伯夷道，“起源之物镇守天地，千百年来都没发生过意外，怎么会突然自相残杀，而且黑镰如今的举动无异于找死。再看看凡世的现状，后神的现状，这一定是有人在操控。”
　　尔雅思忖片刻后，终究是说出实情，“我加入了夔的阵营。万物新生，我们将重新引导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他勾勒出的这个未来很美好，而如今的凡俗已不再值得我们守护。”
　　对上伯夷失望的眼神，尔雅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贺迟背对着天空举起镰刀，闪电落到他的刀尖上，引着雷劈向伯夷。
　　尔雅来不及思考什么，人已飞扑到伯夷的身前。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是尔雅的最后一句话。
　　满室轰鸣，光芒熄灭后，尔雅跌到伯夷的怀里，这一刹那太长又太快，手还没抚上脸庞，伯夷怀中已空无一物。
　　神逝——
　　他们来，带着对凡俗满目的慈爱；他们去，不留下任何，乃至信念湮灭。
　　来不及伤感，来不及缅怀。
　　贺迟又要举起镰刀，洪水开始激烈地撞击他们脚下的建筑，趁着大楼震动、贺迟分神的瞬间，伯夷提剑斩去。
　　“你不要伤害阿迟！”施颢然的声音在这残破的房间中响起。
　　伴随着少年的声音，伯夷竟一剑将贺迟击飞，堪堪就要掉出窗外。这时地面又传来一声巨响，贺迟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他扶着窗框站起，下一秒后踏出一步消失在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