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杉木》水嘌呤

2、分开的树

　　几年的光景杨杉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爱哭鼻子的小鬼，不再是那个瘦弱固执的男孩，不再是那个不吭一声离开我的少年。他变得挺拔俊朗，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都流露无限魅力。我看着他，就像望着一颗耀眼的星星，充满了自豪和心痛。没有我在的日子里，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可是他成长得很好，这里面却没有我的功劳。原本在妈妈走后，爸爸和我们断绝关系后，我和他该是最亲的亲人，最近的兄弟。可是我却亲手让我们的关系跌至冰点，无法挽回。
　　虽然不知道站在杨杉身边的女孩是谁，可她从刚才开始就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我。每次我望向她，她也不遮不掩，照旧大咧咧地和我对视。杨杉发现我疑惑的目光，正要向我介绍她。
　　她却抢过了话语权，事无巨细地作起自我介绍。“李茹，20岁，我是水土保持与沙漠化防治专业的。之前做过各种工作，现在我在杨杉工作的地方做实习生。啊，对了，还有我们是同居室友。”
　　贾美抢在我前头大喊起来，“同居？室友？谁和谁呀，你和这个帅哥吗？”
　　瞧，我都忘了这个麻烦了。我明明记得她一个人跑去里面吃冰淇淋了，这会子倒又自己冒出来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贾美，你也该回教室了吧。”
　　贾美不情愿地撒起娇来，“什么嘛！还没到上课时间呢，干嘛支走我呀。”
　　我一时词穷，看来今后我得多多练习拒绝驱逐之类的托词了。不过幸好有这个李茹帮我解了围，“好久没见，人家兄弟俩有好多话要聊。你在这碍什么事。花痴，告诉你。两个，你哪个都没戏。”
　　“你，你胡说。”憋红了脸的贾美哀怨地拉住我的手。“那，我走了，老师。不过我是听你的话走的，才不是被这个丑女骂走的。”
　　我好不容易掰开了她的手，随口和她告别。“好，好，走吧，明天见。”
　　“这个贾美只是你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吧。”我惊讶地望着杨杉，他还盯着离去的贾美没有回头。
　　“哪有，你误会了。只是个玩心重的女孩罢了。”
　　“你总是这样说。所有喜欢你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其实你只是不在乎吧！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就连伤害了谁都不知道。”
　　“杨杉，我……”。
　　没给我开口的机会，杨杉已经撕开了雪糕的包装纸，抽出两个粘在一起像连体双胎的雪糕。他握住两根雪糕棍，轻轻用力，雪糕就一分为二。含住一根雪糕，杨杉跟着就把另一根送到了李茹手里。
　　似乎李茹也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发展，有幸和杨杉分享雪糕的人会是她，她接是接过了雪糕，但是半天没敢往嘴里放，就怕杨杉随时会改变主意。直到雪糕融化了，大滴大滴沿着木棍落到她手上时，她才勉为其难地吃着半融化状态的雪糕。
　　快速地砸完手里的雪糕，杨杉转过头告诉李茹。“我吃完了，你呢？”
　　这可能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暗号，他刚说完李茹就一口气咬完了手里的雪糕，一边嚼着咽着一边挣扎着说。“我，我也……吃完了。”
　　“杨杉，你……”我这才意识到杨杉是要走了。
　　“哥。我和李茹是休息时间来这边吃冷饮的。我们得回去了，手头的活儿还没做完呢。”
　　我没出声。
　　“我们走了，放心知道了你在哪里教课，以后我肯定会来看你的。”
　　我还是没出声。如果杨杉真的想恢复和我的联系的话，他不会连工作的公司，住处的地址都不告诉我的。他总是这样，表面上说着没事，其实就是有事。表面上和我好好的，其实在他心底已经抹去了我的位置。
　　在他身后，我眼看他在人群中遁隐而去，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他的话，我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黑暗的房间里，电视屏幕闪烁着，我玩弄着手里的遥控器，眼睛里却看不见任何画面。杨木比以前瘦了也高了，他就像根竹竿似的又细又长，唯一不变的是他那磁铁一样的吸引力。几年过去了，他是一个人过还是已经有了另一半？唉，想也没用，都和我没关系了。
　　当年闹得那么僵，突然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他该怎么想我呢。我就只是一个让他头疼的弟弟罢了，有什么可以让他念着的好呢。一直以来他都是奉献者，而我是索取者，他都是高尚者，而我是卑鄙者。凭心而论，是我亏欠他，是我让他失望了，是我伤了他的心，是我没脸再面对他。
　　可是，我有多怀念跟在他身后做小尾巴的日子啊。那时我可以无忧无虑地赖着他，因为他是哥哥，他就该保护我，谦让我，对我好。时间轻易就让那一切烟消云散了，从此之后再也没什么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了。
　　房门悄悄被打开了，我听见李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然后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摔了个四仰八叉。“啊……啊……啊……”她辛苦地忍住了呻吟，摸索着一路爬到我身前的茶几上在上面扒来找去的。八成又来我房间蹭付费电视呢，我懒洋洋地把遥控器递给了她。
　　“谢谢啊。”她先是麻利地接过了遥控器，晚一步又莫名其妙地惊声尖叫起来。“鬼啊。”
　　我拿下帽衫上的帽子，用小手指透了透被吵得不轻的耳朵。“你这么爷们，到底哪来的这么尖利的噪音啊。”
　　她飞奔到灯源开关处，啪地打开电灯。“搞什么，我以为你睡了，进来给你关电视的好不好。非但不感谢我居然还糗我。”
　　“拔了电源线就好啦，找什么遥控器？”
　　“那怎么行。这可不是标准程序，会缩短电器寿命的。”
　　我捂住耳朵，“要关就快关，别烦我了。”
　　李茹扁扁嘴，关了电视后一屁股坐到我身边的沙发上。“脾气这么臭，该不会是后悔躲开杨木了吧！”
　　“怎么可能？谁说我躲他了？”
　　“切，吃完冷饮你就回来了好不好。还装作工作很忙的样子，烂演技。”
　　“那又如何？这是我的自由，我有说谎的自由。有本事你拆穿我呀。”
　　李茹耸耸肩，“我才不呢。那不就没机会看杨木若有所失，无限哀伤的样子了。”我的心刺痛起来，我真的又让他露出那种表情了吗。
　　“其实方梓比他好太多了。又多金，又浪漫，又深情，最重要的是还又帅又强壮。真不知道你是什么眼光，总是对这个木讷无趣的教授哥哥念念不忘。”
　　我白了她一眼，“你管我什么眼光，总之不是女人的眼光。”
　　“那倒是，你是自讨苦吃型的。对触手可及的看不上眼，对得不到的又不肯死心。”
　　我拿起茶几上的一袋零食直接塞到李茹怀里，“你的废话太多了。我宁愿你光吃别说话。”
　　啪地炸开那带膨化食品，李茹美美地把好吃的气息吸了个够，然后抓起满手的零食狂塞进嘴里。我看着从她嘴里，手里撒下来的食物残渣，“小姐，拜托你管理一下自己的吃相好吗？”
　　李茹又抓满一手的薯片，朝我嘴边送来。“好吃死了，来，我喂你。”
　　真是忍无可忍，难以再忍。我一把拽起她，连拖带拉，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到门外。“多谢，我晚上不吃，减肥。”
　　关上门之后，无力虚弱的感觉又再次袭来，我跳到床上，傻傻地盯着天花板上树木的图案。每一片树叶的脉络都是如此清晰，交错丛生的树枝往四处伸展，两棵树的枝干交汇到一起，叶或枝郁郁葱葱地连成一片，难分彼此。以前我觉得这是一种最有爱的关系，现在想来，也许他们不过是在争抢营养，被迫一起生长而已。
　　杨杉和杨木，到可以选择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