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杉木》水嘌呤

1、雪糕重现

　　（杨木篇）
　　我的躯壳空荡荡地坐在众人之间，在盲目的笑颜下我突然就想起你的脸。
　　我是随风漂流的云彩，明明已经走远，却忍不住怀念身后的天空。不管我漂流到哪里，看见怎样壮丽的景色，我所期望的只是能回到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白粉笔疾走不停，黑板上的粉笔灰飞扬而起，漫天漂浮。我转过身，发现前排的学生在我板书的时候偷偷地转移到了后排，这样还不够，几个带丝巾的女生索性用脖子上的丝巾死死地捂住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叹了口气，把椅子拉到落地窗前，翘腿而坐。教室里很安静，听得见敲击键盘的声音，翻动纸页的声音，也听得见偶尔的几声窃窃私语。
　　我迎着外面的阳光望去，无数个光圈闪现在我眼前，所有的景致都模糊了，只有哀伤和空虚是清晰的。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计算，分别后的时间是无法估量的。我们都一样，就算还关心着彼此，也决不愿做那个先开口联系的人。时间是无情的，最真挚的感情也会在很多个错过里变得无着无落，尴尬不已。
　　我常常幻想我先打给你，我先去找你，我先向你道歉。幻想里，我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个细微的举动都被一遍遍设计，直到满意。可是，幻想一次比一次真切，我就越来越胆怯，于是幻想从来没机会落实。
　　可是我不得不继续幻想下去，至少在脑海里我还可以见到你，还可以听见你的声音，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照顾你，还可以随心所欲地陪伴你，只有依靠这些我才能得到一时的满足，才能暂时摆脱孤独的纠缠。
　　我教的学生每一届里都有很多女学生跑来向我告白，就像以前上学时一样，可是时光无法重叠，站在我面前的她们不再是傻里傻气，懵懵懂懂的女孩而是颇受欢迎，受人追捧的大美女们。我能收到的不是那些手写的，带着诚意的书信，而是她们娇滴滴的撒娇，热情大胆的靠近。
　　一直以来我不知道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可是不管他们怎样想他们都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我讨厌带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扑到我的怀里，讨厌那股摄人心魄，令人头晕的香味，讨厌那些软软绵绵，爱装脆弱的身体。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讨厌的东西简直令人费解，其实原因很简单，我不喜欢女人。
　　当然，我不是处男，我的第一次也是给女人的，可是那只是一次交易。或许正是因为那样，我这辈子才无法喜欢上女人了。可是不喜欢女人也不代表我喜欢男人，虽然我爱的那个人的确是男的，男人女人里，所有人之中，我只喜欢他。我不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不想去和别的人凑合，如果等不到我中意的蜜蜂前来，我情愿合拢花瓣，留存花蜜，带着遗憾死去。
　　杨杉，你知道吗？我们分别之后，我的感觉渐渐枯萎了，我的心渐渐麻木了，我做着自己应做的事，日复一日过着平淡无趣的生活，唯独缺少爱的滋润。
　　下课后，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我在讲台上忙着收拾授课的讲义和他们交上来的论文。贾美磨磨蹭蹭地整理着背包，等到教室里没其他人后，她才大模大样地走上前来一手挽住我的胳膊，“老师，今天你没其他课了。不如陪我去玩啊。”
　　我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将整理好的文档装进公文包。“抱歉，我可玩不起，我有太多事要忙。你快回去吧，下午你还有几节课，可别翘课啊。”
　　贾美生气地撅起嘴巴，“这你都知道。记性太好了吧。你说，你是不是为了拒绝每个女生所以记下了我们每个人的课表。”
　　我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无可奉告。”
　　她还不死心，哒哒哒地从后面追上来。“老师，那这样吧。你给我买杯冷饮，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现在的女生都是不一般的勇敢，越挫越勇者更不在少数。可是为人师者，我该怎么让她们谨守师生间的界限还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毕竟这里是大学，她们都是成年人，也不再是适合训导的对象了。我看着身边满脸哀求的她，不禁怀疑起她说话的真实性，怀疑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她恼羞成怒，“干嘛，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买一杯冷饮也不行。”
　　“那倒不是。”
　　“这就好。”没等我想到摆脱她的其他办法，她已经拽着我往学校外的冷饮店走去。甩不开她那双比八爪章鱼还缠人的手，我就只好拿公文包挡住脸，一路遮遮掩掩地走出校门。
　　那家人满为患的冷饮店今日打出了怀旧的主题，平常热卖的奶昔、冰沙、冰淇淋不再是销售重点，反而我们儿时最喜欢吃的棒冰、雪糕、冰砖和雪糕杯成了热捧对象。
　　贾美显然没尝过这些包装朴素，价廉味美的本土货，她扒拉着眼前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冷饮满脸都是质疑。“这些，真的好吃吗？呃，我提不起胃口了。”
　　我翻弄着每一种冷饮，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凉爽的冷气扑面袭来，身上的汗毛孔争相恐后地张开。过去一天中杨杉最期待的时刻就是放学后，软磨硬泡地从我手里要到零花钱，接着箭一般地冲进门口摆着冰柜的小卖店。当他手里握着雪糕，小口小口地舔舐它时，他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也就是在和他一次次的分享中，我才喜欢上吃甜食的。
　　重重的冷饮之下，躺着杨杉最爱的那款双棍雪糕，当我的手快要落到它身上时，另一只手却先我一步拿起了雪糕，我着急地抬头生怕这是最后一个。
　　“果然有，瞧，我找到了。你知道吗，以前我会连跑几家店翻遍整个冰柜就为了把它找出来。”
　　我看着对面的男子，看着他开心地向身边的女孩炫耀手里的东西，看着他孩子似的甜笑。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然后它再也无法正常跳动。
　　等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来，他的笑硬生生地消失不见。我看见他咽了口口水，用我不熟悉的声调喊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