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仙赤露》雪脂蜂蜜

1、第一章

　　聚缘村，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村子，偏偏就不知道被那位秀才起了个诗意盎然的名字。

　　村东头的山坳处有座山大王庙，村里最长寿的老者都说不清庙是哪年修的。庙里供奉的是一尊青面獠牙的山鬼塑像，庙门歪歪斜斜，山风呼啸着自墙缝和破窗窗棂中钻过，看样子很快就会塌了，奇怪的是庙里始终干干净净，院子里没有杂草，没有蜘蛛网，像是有人定期打扫一般。
　　四周八村的人都说这座庙很灵验。
　　可庙里供的是山鬼，供着它无非是不想让它为祸一方。于人来说，进山鬼庙不求子不求财，求的是些小事，例如让某家的牲畜得瘟啦，又例如让某家的小寡妇就范啦……总之这些心愿都登不上大雅之堂，灵验？未必是好事。

　　夜晚，一个身形瘦小的农夫举着火把钻进破庙，先点燃两根白蜡烛。在供桌前放下一盘窝窝头，一只活鸡，然后闭着眼睛深深地磕了个头。

　　还未待他将头抬起，只听活鸡惨叫一声，落在地上胡乱扑腾。

　　他的宝贝儿子生病了，药石无效，请黎神棍看过家宅，说是家里进了恶鬼。此鬼极恶，以人之力很难驱赶，要想治恶鬼需以恶治恶。神棍三更时分，带上贡品和活鸡送到山鬼庙，闭着眼睛磕一个头，然后闭着眼睛离开。山鬼若收下贡品，自会替他赶走恶鬼。
　　此番活鸡扑腾，看样子山鬼大人是接下这桩差事了。农夫不敢久留，闭着眼睛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山鬼庙。

　　待他的身影走远，庙里出现了许多重重叠叠身影。
　　半透明、尖嘴猴腮、兽似的四肢，双双杀意森森的竖瞳……
　　你推我挤，围在那盘窝窝头和那只垂死挣扎的活鸡身旁，淌着滴滴答答的口水，却谁也不敢先动手。
　　昏黄的蜡烛光中一番群魔乱舞的景象。

　　“一群饿鬼，抢什么？”
　　说着话，一抹红纱从屋顶飘然落下，坐在供桌上。端起那盘窝窝头，拈出两个，剩下的往群魔中一抛。
　　一阵你争我抢之后，群魔小心翼翼地品着手上的窝窝头，围坐在供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红衣人手里的活鸡发呆。

　　“当年魔界和天界还未争夺界山之时，我等六道弃徒还有一线安居之地……”不停跃动的烛光里，坐在供桌上的红衣女子咬开活鸡的喉管，迫不及待地吸了口鸡血，然后微微仰头，透过破烂的屋顶看着天上的残月。
　　鸡血染出的薄唇勾出一丝凉薄的浅笑。长长的青丝如瀑般坠落身侧。两条长长的玉腿在桌沿自在的晃来晃去，散发着珠光色的暗光，撩拨着华美的云裳。本该是旖旎至极的风景，脚尖却不停地往下滴着黑色的脓水，破坏了所有美好的颜色。

　　她说的事群魔未必没听过，但对于这群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神魔仙妖鬼怪皆可任意诛之的六道弃徒来说，获得食物之后的休憩时光弥足珍贵，更何况一会儿还可能分到鸡肉吃。所以都一边认真地听着久违的天魔界故事，一边看着红衣女子手里的鸡咽口水。

　　呜呜风声做伴，除了脚底淌黑水之外，模样还算艳丽的女子说起了遥远的故事：
　　许多年以前，魔界与天界的交界处有一片法外之地，名唤界山。是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后，仙魔两界各退千里空出来的。界山白日为人界居住之所，夜晚为鬼界横行之地，因没有仙魔巡视，许多六道弃徒安居于此，由几十位弃徒分治，自成一派天地。
　　可好景不长，先是仙界扫平一干鬼魅，占领界山之东，后是魔界吞噬了界山之南，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有人说是仙界不忍界山苍生受苦，有人说是魔界妄图窥视仙界。
　　供桌上的红衣女子连毛带血咬下鸡翅膀，叼在嘴里慢慢嚼，嘲讽的神色越发明显：“是魔界和仙界新出生的人太多了，新崛起的魔神仙神，哪个愿意屈居别人麾下？个个想统治一方。”
　　魔界仙界争斗数千年，后来界山终于被第五天魔族亲王所得，建界山魔国。
　　但仙界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令战神赤将一族夺回界山。

　　为了界山，魔国公主王子们斗成一团，仙魔们又斗成一团，当真热闹。
　　“什么仙魔，打起架来同发怒的公鸡没两样。”红衣女子讥笑道。
　　群魔亦“呜呜”一阵狂笑。

　　“后来界山归了谁？”一个道行低微的小魔举手，瞪着大如铜铃的眼睛好奇地发问。
　　“归了谁？”红衣女子轻笑一声，斜瞥向他，“不是有个界山女神，号称天界第一美人么？”
　　与天界的几番争斗，加上魔国几位王子公主内斗，魔族元气大伤，界山魔国最终还是易了主。由赤将家族夺得，赤将一族的小姐被封为界山女神，掌管界山之境。

　　“还是天界赢了。”众魔议论纷纷。
　　“赤露，你可曾见过天界第一美人的风采？”有人又问。
　　叫做赤露的红衣女子微侧过头，如画的眉目静静隐在烛火之后。空洞的目光越过众魔头顶望着远方，半天，悠悠道：“自然是个极美的女子，天上人间，再也找不到那么美的女子。”

　　缓缓飘来的阴云将残月慢慢遮去，一根白蜡烛燃尽熄灭，四周的光线暗了许多。赤露的心情却忽然好了许多，阴恻恻的笑容绽开在嘴边：“可惜，那么美的仙女，最后还不受了九天雷刑，散去仙魂。”
　　“天界又比魔界好得了多少？偌大界山送给一个娇滴滴的仙女，别人如何甘心？”扫了群魔一眼，赤露还想说下去。

　　忽然狂风大作，乌云滚滚，飞沙走石，如猛兽咆哮。
　　破旧不堪的庙顶一下子被掀了开，黑龙似的风柱卷着幽蓝的丝丝闪电从天而降，瞬间削去了山鬼像的头颅。
　　根本来不及逃，连哭号都被压在喉咙里，巨大的看不见的压力将众魔压倒在地，又纷纷卷上天空，和山鬼庙一起，在闪电中化成一团团灰烟。
　　不一会儿，山鬼庙就只剩下一座半截子神像，还有一张供桌，供桌上坐着的赤露，还有她手里拿着的鸡。
　　狂风渐渐停下，遮挡住明月的阴云散了开。

　　一抹漆黑的身影羽毛般，从九天之上缓缓飘落。
　　浓黑得化不开的眸子，几近极地的黑发。头上紫金冠，黑色衣料上的银色云纹在残月的映照下泛着水波般的光泽：“本座似乎扰了各位的雅兴。”
　　嗓音低沉好听，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好似带血手指拂过琴弦般的韵味。他抬起下巴对赤羽笑，锐利目光仿佛能撕碎那抹卑微不堪的魂魄。

　　幽蓝的眸子里一丝情绪一闪而过，赤露啃了一口鸡，似乎根本没受听众已全部呜呼哀哉的影响。看着夜空，用沾着鸡血的红唇徐徐将故事说完：“最终，天界以界山女神与魔族王子私通的罪名，将界山统辖权收归天界所有。”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四肢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折断了似的，猛地向后卷成一团，复又展开，整个身体坠落在地，软绵绵瘫成一团。
　　低沉的声音冷冷一笑：“小小六道弃徒，好大胆子。”
　　在地上哆嗦了片刻，赤露一声不吭地接好自己的手脚，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懒洋洋地道了个万福：“拜见魔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

　　单位旁边有个池塘，经常有只白鹭飞到池边发呆，不怕人，很孤独的样子，于是我和她商量：等我有空给你写一个故事吧。
很短的故事，不长。
最近在调节睡眠，大家注意身体啊，不然影响内分泌，以后很难调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