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埂峰下》封刃作书

29、金羽箭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那摆在了案上的金羽箭，长叹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她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在那双凌厉的眼眸中，浮现出几缕孤寂与萧索来。
　　这是第三枝金羽箭了。
　　也是那人能够提的最后一个要求。
　　“将军她——她说，她说要葬在永陵中！”
　　永陵是女帝为自己百年后建的，原本能够陪葬的只有皇夫。
　　尽管提出这个要求的将军，生前备受女皇宠爱，可是女皇会答应这个请求么？答话的侍臣跪在了满是不安。
　　“你说什么？”女皇一把抓起了案上的金羽箭，狂怒道。
　　“臣有罪！臣不该——”
　　“闭嘴！朕是问你韬玉呢？”
　　“将军她在关外病逝了！”这位侍臣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惨然说道。
　　砰地一声响，金羽箭掉落在了地上。
　　他们的女皇仰天大笑，面上尽是凄然与痛楚。

　　“当初陛下因为臣护驾有功，许我三枝金羽箭，这是第一支，臣斗胆，请陛下放下过去，回宫理政。”
　　冬夜的风呼啦呼啦的吹过了雕花的窗棂，那月光也是冷浸浸的。
　　她披着一件狐裘，站在了荒芜破败的庭院中，而那人则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青衫，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那人的目光澄澈的如同一汪清潭水，可偏偏就是这眼神让她升起一股子恨来。
　　“今日是你阿姊的忌日，你一点儿都不悲痛难过么？”
　　“臣难过不比陛下少！”那人应了一声。
　　“是么？”她冷笑一声应道，“为何朕看不出来？”
　　“因为臣来接陛下回宫，不能够显现任何的悲痛情绪，惹得陛下牵动旧情。诸位大臣因为陛下久不归，荒废朝政，已经开始谋划废立之事。”
　　“大胆！”她呵斥了一声。
　　“是，臣大胆。”那人只是微微一笑，低下头似是要捡起地上的那支金羽箭。
　　她走了过去，正巧一脚踩在了那人的手上。而那人面色不变，连痛呼声都不曾溢出。
　　“朕回宫便是。”
　　即使是身为帝王，也有万般无奈之事，那个萧瑟的冬夜，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最初是因为韬玉的阿姊怀玉的死，后来则是因为自己踩在韬玉手上重重的一脚。
　　她以为怀玉才是她在上元夜偶逢的那个惊才绝艳令她一见倾心的美人儿，后来才知道，她认错了人。

　　狼烟烽火，兵戈杀伐。
　　她站在城头，可以想见那千里伏尸的惨象。
　　握着剑的手都发白了，可是她如何能够离开帝都呢？
　　“陛下，小女她已经离开了京城，她让老臣送上了这支金羽箭，说陛下您可以明白的。”涕泪纵横的老臣跪在了地上，两鬓霜白。长女才谢世不到一年，次女又赶去了那如同修罗境一般的战场，教他如何不痛苦？
　　千里之外，捷报传来。
　　那人没有随大军归来，她选择了镇守边关。
　　这一支金羽箭，她提的明明是两个要求啊。

　　第三支。
　　棺椁被那面容哀恸的军队送入了帝都。
　　“三支金羽箭，一是为你，二是为家国，第三支，则允许我自私一次，为了我自己。”
　　那人眉眼含笑，宛若当年。
　　她猛地从梦中醒来，帐幔随风飘动。
　　“是个梦啊。”她叹了一声。
　　眸光转动，落在了一旁的三支金羽箭上，她又忍不住失声痛哭。
　　如果是个梦，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