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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自卑 ...

  •   冰冷的瓷砖,潮湿的水槽,灰色的湿斑,透着湿冷,驱不走散不尽。在医院的盥洗间总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刚有人洗了饭盒,水槽里残留着饭菜渣,来人像是匆忙洗完,随意关了龙头,没有拧紧,水滴顺着龙头口渗透出来,无止无尽。

      “帅哥,怎么连晚饭都不吃?”来人看向病床旁一个精美的饭盒,还在扑扑冒着热气。

      梓桑心里想着“关你屁事”,他极不情愿的侧过头,瞥了眼进门的人。原来是护士。他继续扭头,不作声。

      邻床的中年男子见对床的小子不给面子,急忙向美女护士大献殷勤“别理他,小琴。小琴,怎么才来看我?都快一个礼拜了。想死我了。”居然撒起娇来。

      他见美女护士不理自己,“哟,不会看上年轻小伙子了吧。小琴,你别啊。”

      梓桑光听着,就觉恶心,胃酸狂涌。

      美女护士狠瞪眼中年男子,不肯放弃谈话,她走近病床,看了眼病人证明 “饭菜不好吗?多少也吃点。不然你爸妈又得心疼。你姐格桑不也……”

      “她怎么了?”梓桑突然转过身,猛拽着护士的手臂,瞪大着眼,“说啊你”

      “洛格桑是你姐吧?她……她不也住院了吗。”显然护士被少年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没了吗?你就只知道这些?”梓桑脸色有些不耐烦。

      “她住在楼上病房。天天有其他专业人士看护,你也不必担心。她也只是暂时昏迷。”

      “都一个礼拜了。这也叫暂时昏迷?我都快出院了。”梓桑气得都快从床上跳下来,他心情却是不好,可怜的小护士成了出气桶。

      “你别急啊。你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爸妈还不都得老上个几十岁?你还是听大姐的话,好好吃饭,别等你姐好了,你又给病倒了,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梓桑只是觉得这护士管的多了,烦死了。但心里并没有真的讨厌,反而觉得温暖,跟爸妈相比,他甚至有丝错觉,外人像是更关心自己。毕竟每次一有什么事大家也都是围绕着姐姐,很少时候会想起他。

      “知道了”他慢慢扒开盒盖,水汽还是扑面而来,湿湿得打在脸上。

      临床的中年男子借机又接过话匣子:“小老弟,怎么个住院的啊?”

      梓桑理都懒的理,继续埋头扒饭。

      “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被人追着打?”

      “别乱说,我哪有被人追着打,我们是对打。”

      “那你老婆也厉害啊。”

      “是啊,她是厉害”

      “主要你老爱沾花惹草,她能不管你吗?”

      “那也不可以打我啊?”

      梓桑刚刚吞了口饭,可还没等咽下去,差点就呛在喉咙口。那个男人也算堂堂男子汉?长成这样还打不过老婆,先不提他该不该打人,他也实在是男人中的极品了。梓桑瞟了眼对床的大叔,哇,满脸胡渣,虎背熊腰,整个一屠夫。可见他老婆搞不好是屠夫中的屠夫,一女中豪杰,别真是什么散打武术冠军或者柔道黑带。梓桑这么想着,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花,心头的忧虑也暂时散了大半。还没等他接下第二口饭。

      “我老婆以前是练举重的,得了冠军,后来又转行去练了柔道,一下又拿了个黑带,现在办了个俱乐部”

      “那你呢?”

      “我以前就一杀猪的。小时跟她一个村子,一起长大,她那时就老是说要娶我回家,后来真是这么成了”

      “那时你们就这么个颠倒过来了?”

      中年男子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那时她就比较壮硕。可以理解我了吧?我在家里就没地位,当然只能在外面找点男人的尊严”

      “可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糟糠之妻”

      “那又怎么样?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干嘛处处要跟男人比跟男人争?都像她那样,还要我们男人干嘛?”

      梓桑吃不下去了,虽然说他不赞同男人被女人欺压,可他也看不惯他这么个东西,为了什么狗屁理由?所谓的尊严而背叛糟糠之妻?一吃软饭的臭男人哪有那么多介意?又是嫉妒老婆比自己能干强势,又是嫌弃老婆太男人,那女的怎么也不把他打重些?

      “啊?她出钱,你玩女人?你老婆才把你打出这样啊?”梓桑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张大嘴故作惊讶的问道。

      “嗯”中年男子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

      “看来出手有点轻”

      “什么?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欠揍,不过现在看来包括智商,你的听力似乎也不怎么好啊”

      护士见苗头不对,两个人可别真卯上,她急忙制止:“行了行了啊,你们俩。别多话了就不怕吵着别人,这可是医院。”

      “我才不管什么医院,滚开你,我今天倒要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吵死了。”梓桑用力敲着勺子,把不喜欢的菜挑出了饭盒,“切。随你的便。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识相点,你老婆每天一早都来,要是老子我一不开心,你老婆一不小心知道你在医院里躺着还是死性不改,泡起医院护士来了,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你最好别惹我,还有对护士小姐放尊重点,否则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懒得说了。”梓桑不紧不慢,继续他的挑菜工程。心理嘀咕着:老妈怎么连这菜都放进来了,真麻烦。

      护士走后,对床的男人只能向梓桑干瞪眼,不过倒是真安分了不少,她老婆的威慑力还真不弱。

      第二天,令中年男子惧怕的女人来的特别早。
      梓桑又失眠了一整夜,睁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厚厚的阴影,深冬的早晨像是永远睁不开的睡眼,但她来的极早,她静静的进门,轻轻地给男子合上被子,他细瞧,没有自己心里想的那般男人婆的模样,很是贤惠的女人。

      她轻轻坐在病床旁,深深地看向鼾声如雷的男子,如果目光有重量的话,不知凝聚了多少深情。

      她手里不停的削着苹果,有些伤怀。

      梓桑不知哪来的闲情,安慰了几句。女子很大方并不反感反而是满口感激。

      中年男子醒来后,女子早已离开,他床柜上放着剥好皮的水果。

      “她走了”梓桑淡淡的出口,说完自己觉得后悔,自己又多管闲事了。

      男子眼神略有恍惚,摸到身侧的一张冰冷的纸,触着的手指像是能在瞬间冻结。

      冰冷蔓延至全身,冷得他无法动弹,“她真要跟我离婚?”他的语气惆怅的像是刚做了一场梦,梦醒后,清醒的近乎残酷。

      梓桑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被他突然一脸痛苦的神色吓了一跳,原以为这样的男人巴不得老婆能和自己分手。

      “你不是该高兴?”

      “我也以为。可原来自己想要的真的一直都不是这个”他极缓慢的语速,透着无力。明明连在朋友亲人面前也不会说的话,居然会很自然的向这个陌生人吐露,他自己也搞不清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自卑,也许是无法在她面前装男人,那种挫败让我难受。”

      梓桑看着满脸胡渣的男子表情凝重的像是病房里严肃的墙面。人总把面子看的重要,他应该也是爱她,不然为什么要这样的想证明些什么?这样的虚荣心只是因为太在乎了。

      不要脸的话,活起来会不会比较轻松?世人总是被拘束,明明自己可以左右可以选择,明明没有枷锁,为什么还是不能放开?

      他眼里闪过清亮,“其实我只是希望她软弱些,偶尔可以依靠我,那些我故意招来的女人却并不能给我带来那些,结果只是让我更加痛苦。”

      “她应该还是爱你,要是舍不得就去把她追回来。”

      “她应该是累了”

      梓桑不知哪来的怒气,提高了嗓音“明明可以在一起,为什么你们自己要设置这些障碍?干脆点儿,一爷们就这么点出息?难道你盼着让你女人主动?”

      见对方不做声。

      “嫂子,一定在等你。不要死要面子。有个女人肯养你,也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都能修来的福气,你别磨蹭了。”

      他脸上像是慢慢注入了生气,“小子,要不交个朋友吧。跟你说了,一下子舒服了很多”

      “别”

      “我可是说真的。我认你做小弟。”

      “什么?我做你小弟?”梓桑觉得自己像在听笑话。

      “我看你做我小弟还差不多。智商只有做小弟的份。”

      “好啊。”居然是没有犹豫的满口答应。

      如果是自己,也会像他那样自卑吗?
      梓桑侧身躺在病床上,只是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有些泛疼。

      大年夜本该团圆喜庆的日子。可如今一家人却是要在冷清的医院里过着,更别提什么过年,梓桑躺着躺着只觉除了腿以外的部分一片麻木。
      可实说就他那间病房也并不真清冷,墙上挂着大团喜色的红色中国结,鲜花果篮也能随处可见,领班的护士脸上也是鲜有的少了严霜多了些红润。

      梓桑瞅了瞅对床的人儿,换了个生面孔,那烦人的窝囊废也总算是顺利出了院。他左手托着下巴,眼皮有些倦了,放下了手里的航空杂志,微合了双目,像是又要睡着。病房里人来人往,有寒暄有唠家常有嬉笑,嗡嗡嗡热闹个不停,像个茶馆。医生护士也干脆通融,谁让这是过年呢?

      可耳边的一切都跟他无关,外面越是热闹他心里头越是空落落的凉,他蒙住被子,最好能快点睡着,这样一天又能浑噩过去。

      “小哥”睡意朦胧中像是听到了这么个别扭的称呼,梓桑侧了侧了身,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来看你了。”声音有些兴奋,但明显声源是更近了。

      梓桑也不再费心思寻,见是没办法,只好睁开眼竖起身子“你怎么来了?”看向来人的眼神略微有些惊讶,他剃了胡子,精神了许多,一身亮锃锃的黑色皮夹克,原来他年纪也不是很大。

      “这不是来看看你吗?”他心情大好。

      “有什么好看的?就不怕我出院扑个空?”

      “哪会?我要了琴护士的手机号,今早才问,她说你还没出院。”

      梓桑发现他也不见得真是个五大三粗的主,心思倒是有的,他手里捧着一束红百合,可满满一口袋的却不知是什么,显然一副家庭主夫,有些滑稽。他手里的东西一放,立刻挤满了梓桑略显冷清的床柜。

      香气也显然是跟着他的脚步灌进了病房,游走在空气中的气味夹杂着鸡汤,糖醋排骨,红烧鱼……美味儿,梓桑光闻着就能用鼻子都勾画出这些菜的模样。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挑高了眉眼,他早就不满医院的伙食,母亲最近也没空照顾,毕竟奶奶和姐姐都需要她担心,三餐现在也是鲜有时间顾及他。

      “袋子里装的是梁溪的名菜。”他弯着眉眼,笑得灿烂,“医院的菜爷们吃得都觉没味,给你换换伙食,特意给你带的。”

      “噢”梓桑只是觉得尴尬,明明没有这么熟稔,他竟然这么用心,相比之下自己倒是从没把他当回事。

      他见梓桑还是身边放着双拐,有些关心起了他的身体,“腿还不行?”

      “好多了,现在下床没什么问题”梓桑已然跟他像朋友一样唠家常。

      “那就好。那你姐呢?”

      “她……”梓桑眼神有些黯淡“老样子”

      “不行的话,哥们帮你换家医院。哥哥我有的是钱。”他满脸真诚。

      “别提我了。嫂子呢?她没再跟你闹吧?”

      “说来,还真要谢你。那次要不是你说了我几句,她也不愿那么快跟我和好。”

      “放心。以后你要是再犯事儿,再找小哥我狠抽你一顿,不就好了?”他调侃,但眼里却是真的替他们高兴。

      “呵呵,你嫂子说这东西要趁热吃。”说着,就帮他把盛鸡汤的盒子打开。

      “我自己来。”

      “这可不是买的,你嫂子亲自下厨煲的汤。”

      “嫂子真是贤惠。一定好喝。”

      “有什么好谢的。”他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质朴的像是冬日的暖阳

      “以后要有什么事,跟你哥们说,你一句话我铁定帮你办。”

      “那我还是叫你大哥吧。”梓桑被他突如其来那么多的好惊的无所适从,原来有人可以做到这样的推心置腹,他惭愧的想找个地洞钻,换成自己是断然不会对人好成这样。

      “好。反正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他像个大哥似的有些宠溺的揉乱他的发。

      他也渐渐成了病房里某个声源,热闹的茶馆里的茶客,淹没在嘈杂的人来人往中,没有疼痛,没有烦恼。只是任自己浸没其中,不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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