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记》追风的小小鱼

5、五、温暖和贪恋

　　白天在单位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一天，林秋阳几乎都没想起过李沣，但晚上到家就不一样了，这个家是他们一起挑选，共同布置的，处处都是李沣的回忆。

　　那时候毕业季，别人的分手季，却正是林秋阳和李沣最为情浓意稠的时光。本想俩人一起在帝都找工作，一起找房子，一起建小家。

　　可世事难尽如人意。最终，林秋阳留在了帝都，李沣的工作落到了S省城。

　　林秋阳还清晰地记得她入职走的前一天，李沣垂头丧气的样子。每想起来都忍不住想笑。

　　笑的心里像藏了一眼温泉。幸福地咕嘟咕嘟直冒泡。

　　林秋阳在宿舍里忙着地收拾着东西，李沣跟被霜打了似的，蔫蔫地跟在林秋阳身后，走哪儿他跟哪儿，又心不在焉的，害得林秋阳被他撞了好几次。

　　忍不住呵斥他，“碍手碍脚的，你给我一边儿乖乖坐着去！”

　　李沣木着脸，一声不吭，听话地乖乖地坐到了对面一空床上。

　　林秋阳一边忙忙碌碌地收拾着零碎东西，一边偷眼瞧着耷拉着脑袋的李沣。

　　看他可怜的样子，林秋阳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又不太敢真笑出来，快憋出内伤了。

　　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林秋阳觑眼瞧着李沣，伸了大懒腰，“哇哈哈，明天就要上班了，太开心了！”

　　李沣闻言，转头恶狠狠地瞪了眼林秋阳，可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太幽怨，这瞪的一点威力都没有。

　　林秋阳憋着笑，盘腿坐在李沣对面的椅子上，歪着头，手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孩子气的李沣。

　　那时那刻的李沣，全没了平时拽拽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一个被大风吹走了玩具，难过又无可奈何的孩子。

　　那头又密又黑的短发，平时被李沣当稀世珍宝似的捯饬着，林秋阳老忍不住要给他揉乱，碰一下李沣就得咋呼半天，这是林秋阳永远玩不腻的一个游戏。

　　可那天，那头短发被李沣自己揪的乱糟糟，脑门上直愣愣地翘着一撮，跟奥特曼似的，林秋阳忍不住笑出声，伸手给他理顺。

　　李沣没动，仍耷着眉眼，半晌伸手从头上把林秋阳的手揪下来，攥在手里不动了。

　　一种无声的爱恋包围着林秋阳，裹着她的身体，裹着她的心，缠缠绵绵，牵扯不断。

　　林秋阳笑着眯起了眼睛，这是她吃到巨好吃的东西时陶醉的神情。而那刻，林秋阳觉得自己圆满极了。

　　她怜惜地看着李沣，像一个母亲怜爱地看着她骨血相连的孩子，像一股溪流温柔地仰望着她轻轻环绕着的大山。

　　她蹲下了身子，趴在李沣的腿上仰头看他。李沣执拗地拒绝与她对视，林秋阳伸手把他的脸掰回来，双手捧住不让他动弹，这个姿势让李沣有些尴尬，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林秋阳手上用力，制止他说话。

　　林秋阳漆黑明亮的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李沣，深邃如海洋，温柔如海洋。

　　李沣觉得自己在这无边无际的深情眼眸中迷路了。

　　恍惚中，听到林秋阳轻笑着说，“走吧，今天我们一起回家。”

　　李沣半晌反应不过来，呆滞着说，嗯？

　　李沣家里在学校附近买了栋小公寓，大四实习后他一般都住那里。但林秋阳从来拒绝跟他“一起回家”。此刻的李沣神情呆滞，思维却如电转。

　　林秋阳也不再重复，放开李沣的脸，自顾自地坐到李沣身边。继而侧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李沣。

　　李沣慢慢地回神了，慢慢地挑起了眉毛，用不可思议地眼神征询着林秋阳。

　　林秋阳抿了嘴唇，故作严肃，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李沣的嘴慢慢地张大，一声大大的惊讶发不出声来，眼神忽闪，复杂莫辨。

　　不等他调整好表情，林秋阳已轻快地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踱着步，轻轻松松地说，“不行啊，那算喽……”

　　话音没落，李沣便腾的窜了起来，像一只虎犊般扑过去，牢牢地把林秋阳箍在怀里。嘴里忙不迭的说着，不是，不是，不是……

　　林秋阳在李沣的怀里艰难地转过头，忍着笑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沣手臂收的更紧了些，低头看着林秋阳，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不知道，不是，我不太确定……你是什么意思……

　　林秋阳轻巧地瞪了李沣一眼，转瞬即逝，却又俏皮娇羞，瞪的李沣的心沉沉地颤动了。怀里的人儿慢悠悠地说，“那回去不就知道喽。”

　　李沣的脸上隐忍着一种复杂的表情，交织着狂喜与悸动，夹杂着感动与惶惑。眼角眉梢流溢着压不住的喜悦。

　　林秋阳依旧被箍在他怀里，如火炉一般的怀抱里，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恼羞成怒，一胳膊肘朝后砸向李沣的胸膛。

　　……

　　林秋阳深深地陷入了回忆的缝隙里，点点滴滴，如身在其境。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吃吃地笑起来，笑地脖子脸都红了，当年真是不知羞啊，那般纯真坦荡，不计得失。

　　两年的异地相恋，甜蜜艰涩互参半。

　　都是初进职场的新人，懵懂茫然必不可免，挨批受挫家常便饭，喜悦或痛苦，来不及分担，失望或生气，那个人触不可及，就连吵架，都有种隔了时空的恍惚感。

　　而那两年，又恰巧是李沣家里出现重大变故的时候。

　　那之前，李沣家境上佳，父亲经商，倒腾多年算个成功人士，母亲持家，富裕优渥的生活滋养出了她平和优雅的性情。

　　那时候的李沣真是个任性潇洒的公子哥，性情单纯，耍酷爱玩，从容得意的生活赋予了他周身的光辉。

　　林秋阳看着他们在大学时期的合照发呆，笑容苦涩。时隔多年，她才看清楚，那光辉原来竟不是他自己的，没有了那优渥光鲜的生活，他显得那么脆弱和单薄。

　　就在他父亲野心勃勃地扩大他的商业疆域时，诡谲多变的商界风波次次冲击，狡诈算计的商业对手纷纷倾轧，捉襟见肘之际，公司宣布破产倒闭。

　　一时重击使这位驰骋商场多年的中年人住进了重症病房，养尊处优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留下一堆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给李沣。

　　李沣从小就优秀，成绩中上，朋友遍地。但如今局面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远没有学业上的从容，在波涛汹涌的商界里，他发现自己只是那坐在井底的青蛙。

　　重重重压让他精疲力尽，他开始沉迷于烟瘾，一根接一根，狠命的抽，似乎要把全副躯壳给抽空。

　　那是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怨念和不甘。

　　终于在一晚，李沣几乎崩溃，泣不成声的叫着林秋阳。电话那头的林秋阳心如钝物重击，抽痛让她说不出话，也正是此时，她下定了决心，从她摸爬滚打了两年的生活中抽身而退，背弃她的所有去拥抱她的爱人。

　　窝在李沣租住的小屋，林秋阳努力散播着她的朝气蓬勃，她希望自己略窄的肩膀能撑一撑李沣垮下来的身躯。

　　但他父亲撑不住了，弥留之际，李沣嚎啕大哭，拿出他和林秋阳才办的结婚证，换了父亲的一个安心和欣慰。

　　半年后，李沣稍恢复，只是不再爱耍酷，像个大人一样现实世故的忙碌起来。这让林秋阳又安心又怅惘。

　　为照顾李沣，林秋阳选择了公务员行当，虽然这和她之前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不过，这种让生活从头来过的想法似乎给了她无穷的勇气，她相信李沣能重绽光辉，相信生活会如新生般光鲜明亮。

　　林秋阳登录进她的私人博客，曾经的话语慷慨激昂，如今的她苦笑连连，真是幼稚，豪语要是有力量，她早就在废墟上建起了个帝国。

　　在这个帝国里，李沣不会被磨难压成一个消沉暴躁的成年人，生活不会在经历了患难之后迎来的是冷漠和荒凉。他们不会从情深义重的恋人变成彼此眼中的伤痛，更不会随随便便地放弃掉经营幸福的可能——

　　正在胡思乱想的林秋阳，被山呼海啸般的门铃声打断——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能在这个全城安眠的时刻，这么丧心病狂的摁门铃，真是再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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