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点春山

4、北境不归坞

　　往日祁君离开，只盼着卜尘千万不要找到他才好，常常是她将下界翻了个通透，既寻不见要找之人，也寻不见他。
　　卜尘找了几次都没有结果，索性由着他去了。
　　但这一次却难得的留下了一丝丝线索，她大为欢喜。
　　到底也不是他有意留下，九龙弯月戟在不归坞现世的消息不过瞬息就传遍了六界，卜尘前几日在云梦泽闭关，此时才知道，也算是消息闭塞了。
　　天上地下，神魔仙妖人鬼共六界，不归坞独立其中，自有一份势力，不受任何一界牵制。她避入太和山时不归坞方才展露头脚，没想到今日已经能够与仙妖人三界抗衡。
　　撑船的老者眉发皆白，手下也不见用力，脚下的小舟却轻飘飘的滑出去数丈有余。
　　“每人三两银钱，概不赊账。”老者将小船停在岸边，船篷里钻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顶草帽，对着众人道：“有劳诸位将船钱放在这里。”
　　北境之地东去三十里，有一处桃花林，林中有溪不见源头，不知去处。想要去不归坞的人只需在这里乘舟，付三两银钱，船家自会带你前往。
　　卜尘只记得不归坞的入口在北境之地，哪里知道还需银钱开道，眼看船女走到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她只得褪下手上的玉戒指放进去。
　　船女抬头诧异了看了她一眼，“这位客官，我们只收现银。”
　　“我帮她付了。”一只极为漂亮的手从一旁伸出来，往草帽里丢了六两银子，又把里面的戒指拿出来。
　　卜尘转过身去，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位身量欣长挺拔的青年。瞧见她转过来，青年掂了掂手里的玉戒指，笑道：“南山玉的戒指，价逾万金，你倒是舍得。”
　　戒指是凝霜送来的，她可不知道什么南山玉。倒是面前的青年让她颇感兴趣。
　　来不归坞的人鱼龙混杂，大家都披着连帽斗篷，或带着纱帽，唯有这位青年一身妃色锦袍，大半青丝拢在发顶，用一个发冠并玉簪固定，眉上一指处系着一根同色抹额，眼中含笑。
　　卜尘自诩年龄可与天地同寿，算得上是见过不少美人绝色，却还是被面前这张艳若桃李的脸惊了一惊。她心道：便是当年被誉为六界第一美人的神女景安来此，看到这样一张脸也得后退三里。
　　青年挑眉看她，“既是我帮你付了三两银钱，这南山玉的戒指合该归我。”
　　不，后退三万里。
　　美色当前，就算要整个南山只怕也有人愿意拱手相送。
　　这时候就显出岁数大的好处。卜尘拿出自己修炼了数万年的气度，瞥了眼青年手里的玉戒指，“归你便是。不过只一点，从我手里出去的东西，向来都是无价之物，可不是什么价逾万金。”
　　说着，一行人已经登上了小船。两侧的桃花开到极致，就连水中也落了不少花瓣，船轻悠悠的飘过去，从当中劈开一条水路。他们两人站在船尾，身边只有一个船女坐在一旁，其余人一律挤在船头和船篷里，倒是给他们留了一处颇为宽敞的地方。
　　船女把船帮敲的砰砰响，嚷道：“别往前面去了，船要翻了。”说完，还朝青年不满的看去一眼，“凤公子下次可要把脸遮上，不然又没人敢坐我家的船了。”
　　凤公子闻言大笑，“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不过三百年来一次，你可是在这做了几万年的生意。”
　　船女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凤公子是个美人是毫无疑问的，偏偏那些人宁可挤在前面也要离他们远远地，可见这位凤公子应当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但卜尘素来不是怕麻烦的。
　　“凤公子？”她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凤公子轻笑：“哪里有人叫这个名字，你叫我凤佑便好。”
　　卜尘看到坐在船尾的小姑娘飞快的扭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她想了想，道：“凤乃九天神兽，是个好名字。”
　　“我无父无母，这个名字是……是师父给我取的。”船停在一片桃林下，凤佑率先下去，朝卜尘伸出手，“我曾经……幼时丢过一次，那时我还没有名字，他迟迟找不到我，又不知该叫我什么，后来找到我便给我起了个名字。”
　　卜尘拍开他的手自己跳下去，闻言嗤笑：“你师父还真不是一般糊涂。”
　　凤佑毫不介意，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索性不再言语，随着众人一起穿过桃花林。
　　桃林深处，幽谷绿涧，人声鼎沸，繁华如斯。不归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卜尘没来过不归坞，却在几万年前曾到人间游历，记忆中的人间，除了不是在深山幽谷里，似乎与眼前的不归坞并无两样。
　　“不归坞，竟是这般热闹吗？”索性也不会人认得自己，卜尘便掀了头上的纱帽。她是为着九龙弯月戟而来，可看眼前的情形，到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凤佑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闻言无奈道：“往日并没有这么多人。”两人走到一处茶楼前，前面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甚至于两人寸步难行。
　　凤佑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来，我们从这里过去。”
　　茶楼里也坐满了人，卜尘看了一圈，发现这里面竟然囊括了仙妖人三界。凤佑带着她上了二楼雅间，厚厚的帷幕挡住了外面的吵闹声。
　　“不归坞里有禁制，在这里使用法术会被赶出去。”凤佑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冷笑道：“果然都是不安分的，一把不知名的九龙弯月戟就让他们这样迫不及待。”
　　“九龙弯月戟果真在不归坞？”
　　“六界皆知。”凤佑关上窗户，抬手为两人倒了清茶，“是不是诛灵还不知道，就引来这么多人。”
　　九龙弯月戟诛灵，凤乾的兵器。卜尘垂眸，摸了摸温热的茶杯，低声问：“是谁让你来的？”
　　“我还想你什么时候才肯问我。”凤佑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本就是为着此事来的，见她问起倒也没有什么隐瞒，抬手在房间设下一个结界。卜尘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平常法力的自然躲不过不归坞的禁制，但你我不同，只要不被旁人看见。”凤佑轻笑。
　　卜尘抬眼看着他，这个人似乎十分爱笑，就算不说话时眉梢眼角也总带着几分笑意。只是眼底那份死气，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她问：“从地底下来的？”
　　凤佑颔首笑道：“我师父安墟与魔君相识，师父说即使九龙弯月戟，魔界是一定要取回的，便特派我来相助。”
　　“那把九龙弯月戟果真是诛灵？”
　　“不是。”凤佑看着她，“但诛灵的确在不归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