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点春山

24、南山瀛沙洲

　　南山瀛沙洲洞府，居住的乃是龙族妫氏一脉。
　　卜尘从云头上跳下来，看着颤颤巍巍的迎在最前面的老龙王妫清胆颤不已，生怕他下一步就会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是以，等到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拜倒她面前时，她赶紧上前几步托住他，连声道：“龙王快快请起。”
　　妫清正半跪不跪，闻言即刻起身，动作灵活的简直不像一个老人家。卜尘的手放在半空，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着，不由得面露尴尬，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她倒是忘了，这位老龙王唯一的儿子被她揍过一次，抽走了一条龙筋，废了一半的修为。纵然那位龙子早已作古，但显然这位记性不错的老龙王还是十分记恨她的。
　　想到那位龙子，她转头四下看了看，却意料之外的没有找到一个应该出现的人。
　　妫清拿眼斜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帝姬殿下在找什么呢？”
　　卜尘许久没被人叫过帝姬殿下，愣了一愣才明白妫清原来叫的是自己。她不舍的收回目光，对妫清搪塞道：“没，没找什么。”
　　妫清憋屈的说不出话。他怎会不知道卜尘在找什么，但偏偏这件事关系着他们妫氏一脉的脸面，只能看破不说破。
　　妫清见着她就觉得头疼，看她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并未什么出格的举动，妫清索性不再管她，朝走在前面的临渊去了。
　　无论如何，看住眼前这位蓬莱的帝君才是真理。
　　妫氏在瀛沙洲的洞府修的不错，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就连端茶奉水的神女也都是极其标志的人物，几人沿着长长的水道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占地广阔的龙族宫殿前。
　　大殿内光华明亮，卜尘仰头看着悬在头顶的用数百枚夜明珠打造的挂灯，感叹道：“这灯修的真不错！”
　　刚刚在上首坐定的临渊闻言，朝一旁的妫清淡淡的看去一眼。
　　妫清抖着手扶着椅背，心痛的连花白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帝姬殿下若是喜欢，这盏灯就送给殿下带去蓬莱。”
　　卜尘惊讶的转头看向他，看到他哆哆嗦嗦的站着，一脸肉痛的表情，以及在上首正襟危坐，一脸事不关己的临渊，不由得侧身偷笑道：“这灯还是龙王留着吧，蓬莱可用不着这东西。”
　　她实在害怕自己要是应下来，妫清就会当场晕厥过去。她与龙族妫氏一脉结下的梁子已经够大了，要是不由分说的取了人家大殿里的夜明灯拿走，说不定这位年事已高的老龙王会拼着一条命带兵踏破蓬莱的无妄宫。

　　“这灯我宫里还有几个，帝君要是喜欢，岚夕派人给您送去清疏宫可好？”
　　说话间，自宫门外款步走来一个身着淡紫色宽袖烟罗裙的女子，梳着飞仙髻，斜簪一只凤尾金钗，臂间松松挽着一条轻帛，身形窈窕，姿色妩媚。
　　卜尘眼睛一亮，扭头看向走进来的女子，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定。若是这位岚夕公主不来，她少不得要时刻提心吊胆着，生怕从哪里钻出一把冷箭。现在她来了，自己也好稍稍放下心。
　　岚夕手握一把美人团扇，仪态万方的朝上首的临渊行了个礼，“岚夕拜见帝君。”
　　可真是我见犹怜！
　　卜尘立刻朝一旁的妫清看去，果然见他一张脸已然变成黑色，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她在心里暗道一声妫清家门不幸，便欢欢喜喜的找个椅子坐下看戏了。
　　临渊不愧是整个神界三十六天理最稳重的神，岚夕好歹打扮了半天，姿态万千的来了，他却只是瞥了一眼，点点头让人起来。连卜尘都为岚夕感到绝望。
　　几人在殿内坐定，卜尘看着与自己正对面的岚夕，温婉和煦的朝她笑了笑。岚夕见了，亦朝她回了一个更加温婉的笑容。
　　两人对面相望，生生笑出几分多年好友的感觉，一旁的妫清却像是见了鬼一样。
　　昔年天庭的岚夕公主苦恋蓬莱的临渊帝君是六界皆知的事实，然而当中最令人八卦却不是岚夕与临渊两人，而是蓬莱那位唯一的帝姬——羡鱼。
　　羡鱼帝姬虽然出身饱受诟病，但拦不住人家有定泽帝君与文英帝君两位兄长。是以，就算是岚夕公主见着帝姬羡鱼也要老老实实的下跪行礼。岚夕心心念念的想要嫁去蓬莱，羡鱼就千方百计的阻拦，甚至不惜提剑冲去瑶池神域，险些被八十一道天雷劈个神魂俱灭。
　　由此可见，羡鱼与岚夕之间的仇，就算不是深仇大恨，但也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友好。
　　妫清觉得自己老眼昏花，似乎见到了一个假的蓬莱帝姬和一个假的天庭公主。
　　不止是他，就连卜尘也十分讶然。当年岚夕和她水火两立，整个三十六天里，数她最不肯买自己的账。岚夕身为景尊天后的女儿，辈分上明明要低她一辈，却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作对。就算后来嫁到龙族，也总要三天两头的找她的麻烦。
　　岚夕的丈夫，妫氏唯一的龙子就是因为此事才被当初的蓬莱帝姬揍了个半死。难不成万年不见，岚夕竟愿意收敛起自己的性子？
　　卜尘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岚夕今时今日的脾气。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的临渊，又看了看端庄的岚夕，她扯了扯嘴角，眼底显出几分调侃之意。
　　一旁的妫清见了，索性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她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在临渊与岚夕之间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到最后就连临渊也侧过身去同妫清讲话，不再理她。
　　卜尘便又去看自坐下后就一言不发的岚夕，见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眼底笑意更甚。
　　不管曾经的岚夕公主如何痴恋临渊，现在都是早已嫁作人妇，就算她的那位龙子丈夫作古多年，在凡间，如今她的身份也应当是被称作寡妇的。诚然，他们神界并不介意什么寡妇，但至少妫清还在这里坐着，岚夕就算再怎么不讲究，也不至于在自个儿公公面前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这边漫无目的的想着，那边临渊已经与妫清说了许久。
　　七弦琴和流光镜到底非同寻常，更何况这两件东西明明在前段时间出现，重伤了临渊，如今却又下落不明，如若被有心人知道，少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因此，就算他们明明为着此事而来，也不能与妫清直说。临渊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卜尘抬头朝他看去，摇了摇头，两人眼中显出了然。
　　妫清并不知道此事也算是他们意料之中。
　　老龙王妫清或许会骗她，但绝不敢欺骗临渊，这也是为何她一直不说话的原因。有临渊在，自然就没有她什么事情。卜尘弹了弹衣角，暗道一声麻烦。
　　妫氏一脉一向与神界最为交好，当年景尊天后愿意将自己独女岚夕嫁到这里不无道理。曾将的妫氏一脉担着龙王的位置十几万年，但在六界劫难中，妫氏一脉为与魔界和妖界对抗几乎断绝，就连唯一的龙子也已身死。妫清为保护剩下的族人，便让出了龙王之位，避入瀛沙洲。
　　直到这次的龙族叛乱被镇压后，妫清才从瀛沙洲出世，继续接任龙王一位。
　　既然不能问出什么，两人自然起身离开。妫清与岚夕将人送到瀛沙洲外，卜尘看着几乎走都走不稳的妫清，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两万年前岚夕嫁到瀛沙洲时她就见过这位龙王一次，当时的妫清就是这般模样，她那时还想这位老龙王是不是马上就要作古，深深为景尊的深谋远虑所折服。
　　但万万没想到，景尊都已经死了好多年，这位老龙王还颤颤巍巍的活着，可见景尊的预想不怎么准。
　　岚夕跟在几人身后一言不发，卜尘看了她一眼，问道：“挺说公主有一颗蛋？”
　　龙族为卵生，固然岚夕贵为天庭公主，与龙子成婚多年后，依旧诞下一颗龙蛋。遗憾的是，岚夕诞下龙蛋之时，龙子已经陨落在六界劫难中。后来岚夕虽然没有离开瀛沙洲返回天庭，却始终不愿孵化龙蛋。
　　年岁已高的老龙王妫清守着自己的孙子过了一万年，孙子依旧是一颗蛋。可怜！可怜！
　　岚夕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几分，朝她咬牙道：“帝姬殿下说的是。”
　　卜尘朝她笑了笑，“公主也不必担心，小龙子终有出世的那一日。”
　　岚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借帝姬殿下吉言。”
　　恰好此时临渊招来一朵祥云，她跳上去，朝岚夕挥手道：“还请公主在小龙子的百日宴上不要忘了我。”说着，两人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看不见瀛沙洲，祥云之上的临渊无奈的朝她摇摇头，“你总招惹她做什么？”
　　卜尘跳上另一朵祥云，离他远了些，才笑吟吟道：“只有凶神恶煞的岚夕才让我觉着安心，她要是一直端着那副笑脸，我可不敢招惹她。”
　　临渊道：“这又是为何？”
　　卜尘朝他伸出手指晃了晃，道：“这你就不懂了，岚夕一向喜欢和我作对，现在却偏偏要同我做个面子，可这面子下藏得什么，你知道吗？”
　　临渊看着她笑着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要是以前的岚夕也就罢了，不过是有个天庭公主的名头，可她现在在瀛沙洲，整个龙族都被她捏在手里，我怎么敢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