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红泥醅酒〈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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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白羊的独子名为文君，名字听起来文文弱弱的，实际上，人也是如此。他从小就多病多灾，又是家里最小，所以曲夫人常宠着他，要星星决不给摘月亮。
前不久这小少爷趁着小厮们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玩耍，不料在野外被虫子咬了，回到家后怕被爹娘骂，再加上不痛不痒的，就没吭声，照样没心没肺的吃喝。
十几天后小少爷发冷出汗，家里人请了大夫后才知道染上了疟疾。他娘的眼泪险些把整个屋子都给淹了，家里有什么名贵的药都不要钱往他嘴里灌，养了好几个月才好了些。
这次晚宴，曲白羊怜他不能吹风，就让他待在房间里、命乳娘贴身照看着。
小少爷自从病了之后，就听话了不少，平时也不出去乱跑。
他乳娘老了，就总想沾点便宜，叮嘱了曲文君几句，就把门一锁，出去打牌了。
正巧，曲夫人和曲小姐遇害的消息传出后，管家又是去订棺材，又是去安排宾客，半夜都不曾歇。
趁着这时还有点月色，他索性没点灯，就匆匆忙忙地前往祠堂拿点东西，在路上的时候被一个东西绊着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来后凑着光看了一下，忽然‘哎哟’了一声——地上的那个‘东西’可不是他家的小少爷吗？
下人们慌慌张张把他拖了回去，换帕子烧热水忙得脚不沾地。又听说半夜人呼吸都没了，头上烧火的管家只好把客房里的小厮小丫鬟们调了出来，整个山庄的人都忙做一团。
后来还是铁青着脸的曲白羊掐着人中灌了参汤，这才救了半条命回来。
可惜救活是救活了，但是这小祖宗一醒了就开始发癫，谁都不认识，他亲老子只好给他点了安神香，让他睡了过去。
“小少爷若是没了，老爷可就真是……”小丫鬟说道此处悲叹了几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半响才回过神来，拉着伏庭的袖子低声道，“这都是内宅的事儿，看你不是嘴碎的人，我才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啊！”
伏庭心知肚明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捏出了几块醍醐饼塞到了她的手里，“姐姐辛苦了，我怎会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呢？——这乳饼颇为香甜，就拿来孝敬姐姐了……”
他和那脸红扑扑的小丫鬟你推我让了好几下，最后那小姑娘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用力推了他一下，险些让他摔个大马趴，自己却羞羞怯怯地、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丫鬟的身影渐行渐远，伏庭嘴上挂着的笑意也渐渐地淡去。
曲文君此时的疯，虽然合情合理，但是又透露出了一丝诡异。谁也不知道那天曲文君出门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有可能是亲眼目睹了母亲和亲姊的‘遗体’，也有可能只是半路发病昏了过去。
不管是何原因，这其中都透出了半丝欲盖弥彰的味道来。
伏庭在回屋之前特地去了一趟南门，想再看看当时的景象，但是此时的南门已非彼时，五六个家丁在那处看守着，还有两个捕快蹲在树边，低头寻找着什么，时不时地私语几句。
伏庭只得退了回来。
半路上正巧遇见了漫步而来的向温瑾。
两个人客套地行了礼，可惜这气氛实在是不适合甩头走人。半响后，伏庭主动问道：“这里荒无人烟，向公子来这里，有要事么？”
向温瑾没回答，只用含蓄的目光扫了伏庭一眼。
伏庭被反问了这一句，自觉面上有些无光，嘴角的笑容也有些略显尴尬。
“我来看看还能不能查出什么。”向温瑾看了他半天，抿着嘴角道。
伏庭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
曲夫人和曲小姐的尸体只剩下了这两张皮，且从人体身上剥下来的痕迹十分娴熟老练，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让人察觉的差错，来这里找线索，难道是和他一样在找曲文君途经此路的证据？
“我刚刚去问了小厮，”向温瑾继续道，“他说，他们也不知道曲文君离开的具体时间。”
离开的早，可能亲眼目睹了这件惨案，离开的晚，可能正巧被逃走的凶手捉上了砧板，上演了一出买一送一的闹剧。
既然向温瑾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伏庭自然也不能藏私，简单地把从丫鬟处套来的情报给复述了一遍。
向温瑾仔仔细细地听完，沉默不语。
发展到如今，不管事实究竟是怎样，他们心中的天平已经产生了偏颇。
一阵冷风席卷而来，伏庭茫然地抬头，才发现天边已经泛出了一大片鸦青色，卷着白云像是一只巨大的熟鸭蛋，上边缀着点点的星光。
“天黑了。”他呢喃道。
向温瑾默契地接走了下半句，“我们走吧。”
伏庭却没动，定定地站在原地，轻轻地又严肃地唤他，“向温瑾。”
“嗯。”
“我看这一局非你我之力能破，”他说道，“你还带了个小拖油瓶……你和曲庄主交好，还是趁早回玉山吧。”
不知为何，这野风吹得他心灰意冷，吹得人意志全磨。
听到这番话，向温瑾也未曾生气，而是反问道：“那你呢？”
“我？”伏庭轻轻哼了一声，感叹道，“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卖身契还在掌柜手里，能跑到哪儿去？”
也不是不能跑，毕竟他只是一抹野鬼，只要客栈里还有东西，他就能寄身，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不能拿着别人的身体来冒险。
向温瑾笑了笑，“我看你不是这样的人。”
伏庭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眼睛这么厉害？看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什么人了？”
“看一眼当然不能。”向温瑾顿了顿，“我只是直觉，你不是这种轻言放弃的人。”
伏庭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半响无话。
他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两片肥大的树叶，然后将它穿在了树枝上，轻轻地说：“你还记得那两张皮吗？其实当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我只能模糊看清它的轮廓，但是当我因为好奇、往前站了一步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她们俩的哭声——不是那种很渗人的鬼哭，而是两个女人的单纯的哭声，特别伤心、特别无辜、还特别委屈。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心想，谁这么残忍对待两个女人呢？我都想要为她们俩讨个公道。”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些许的遗憾，“可是我转念一想，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店伙计，每天光打杂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连劈柴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去帮她们讨回公道呢？”
大风吹起，树枝瑟瑟抖动。
身后有一双手温柔地伸了过来，替他掸去了粘在身上的落叶。
伏庭愕然。
“如果你想要去做的话，”向温瑾站在他身后，语气难得的认真和柔和，“那就放手去做吧，我习剑多年，护你一身平安还是做得到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红泥醅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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