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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不起名就是不起名 ...

  •   紫奎星是个很爱玩的人。在他还是母星上一个游荡的灵魂体的时候他就向那些多少和自己有某种血缘关系的灵魂证实了这一点,这些灵魂都知道不能靠近黑暗,不仅是因为黑暗能把它们吞没,还因为有个坏家伙会在它们只是远远观望的时候把它们引诱进黑暗中,等到黑暗吞噬它们,它们就会听到那个坏家伙在哈哈大笑。

      在那个时候紫奎星被他们称为银笙,这是个很片面的音译,这个词在他们的语言里含义与“恶魔”类似,但更富有辱骂和诅咒意味。非要细致地表现这个词的话,那大概就是“我【去】你【妈】了【个】小【B】崽【子】你【这】种【狗】日【的】趁【早】死【妈】螺【旋】升【天】爆【炸】吧”这种亲切友好的问候。

      对于这个称呼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毫无良心毫无道德,继续在光影边缘坑蒙拐骗,不少新生的灵魂被他骗到黑暗中,以至于其他的灵魂人人自危。他凭着那张针刺般的嘴激起别人的好奇或是愤怒,看着它们走向黑暗深处,然后留在这一头哈哈大笑。他从不会踏进那条线,但这不妨碍他看到灵魂被黑暗束缚污染,变成恶魔般的怪物。

      有些灵魂说他是真正的移动的黑暗。也有些灵魂说他能自主出入黑暗,代价就是他要把其他灵魂诱骗进黑暗。关于他的传言有一千零一种变形,如果不是这些灵魂彼此之间很少交流,还会有更多稀奇古怪的变化。他就生活在这些变化中,像一个长袖善舞的女子,挑着凤眼琢磨它们的心。

      灵魂的世界很可怕,因为灵魂的力量很大程度上正是来自别人的目光。所有人都说你是伟大的,那你就是伟大的;所有人都说你是强大可怕的,那你就是强大可怕的。当所有人都说他可以进入黑暗之后他就真的走进了黑暗,像是认出了他,黑暗在他周围旋转,那些怪物远远绕开他,他像是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在黑暗中穿行,一路看着这些怪物——他们有多少是被他骗进黑暗中的?他们此时在做什么,他们的社会结构是怎样的?和阳光中有变化吗?

      似乎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是简单的会面,稀少的交流,松散的抱团,以及毫无上进心的游荡。

      他问自己身边环绕的黑暗,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要分成两部分?

      黑暗没有回答,当他重新回到光暗交界线,站在黑暗中看着光明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和站在光明中看黑暗没有什么不同。

      这并不是两部分,因为黑暗是不存在的定义。黑暗只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的,而光明是光,是实际存在的粒子与波,它们之间的关系是黑暗包容了光的存在,光点亮了黑暗的意义,而不是任何形式上的对立。

      造成对立的是光中的灵魂与黑暗中的怪物。

      那之后他在光和暗的交界线上移动,他不仅把灵魂骗进黑暗,他也把怪物拉向光。怪物进入光中会消散,会重新变成灵魂的模样。他说,看,光和黑暗没什么不同。

      但是没有人理他。从黑暗中重回光明里的灵魂毫不犹豫地远离他,奔进光中,它们已经等待许久,终于重拾光明中的身份。它们把黑暗的过往掩盖,装作自己一如以往地身处光明。它们坚定地认为一切如他们最初受到的教育一样,光就是好的,黑暗就是不好的;诱骗它们进黑暗的人是罪恶的,无论他是否同样把它们拉向光明。

      他依旧徘徊在光和影的边缘,依旧是它们口中的银笙。后来他自己也渐渐遗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接受了这个新的称呼,就像这个名字里蕴含的侮辱是对他的褒扬。

      他给灵魂死亡,也给死者救赎;在无数次的改变之后,他成为了这星球的死神。那些灵魂给他冠上神的称谓,说他有神的力量;它们声称他掌管着他们的命运,遇到他就是遇到了死亡本身。这些被它们深信不疑的说法构成了他的力量,这也就直接导致后来他能够离开这颗星球,遇到了秩序和混沌,变成了真的拥有掌管命运权柄的紫奎星。

      但紫奎星这种东西嘛,和夏尔那在一定程度上是很像的,算计了别人的命运多舛,却算不了自己的一世浮沉。

      他安排过那么多的命运,他可以为了自己的一时喜欢篡改星辰,也可以为了某个灵魂刻意安排某种命运。他看着他们哭泣或喜悦,把他们的情感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物种崛起又灭亡,巨树成长又倒塌,历史是被拍在岸上的浪花,一次次从他手中溜走,卷起海底的泥沙。

      但之后他遇到了她。

      就在那时候他决定试着编织自己的命运。毫无疑问,他输得彻彻底底。

      此时他连神格都不在身边,整个人能使用的力量不到原本的零头,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他而言在很长时间中这是个难以想象的概念,永恒从不需要继承者,灵魂从不需要复制品——那个红发的身影离开这间被巨大能量包裹的屋子,而他就留在这屋子里,依旧看着鲜红的触腕把十三姬包裹,触腕散开的时候,少女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被巨大的力量彻底割裂为虚无。

      他的灵体在屋中移动,意志徘徊不定。触腕试着抓住这个无形的东西,力量在他身边汇聚,他用自己在漫长时间中积累的经验去吸收它们,努力承载更多。这些能量灼烧着他的灵魂,几乎把他的意识泯灭成宇宙的尘埃,但他知道若是自己此时有人形,那么他是在笑的。

      这种力量离最至高无上的、主宰着混沌与秩序的命运的法则如此接近,那份宇宙存在的基础与凭依似乎已经展现在他面前,就在那份所有清醒的意志都会下意识回避的虚无里,它与死亡和魂飞魄散同等沉重。

      他安静地疏导着力量,就像一个过滤装置把它们提纯,交给他意识中隐约能感到的对象。其中一个离他很近,就这样接受一份力量;而另一个却在回避,在试图脱离他的感知。

      紫奎星知道迪诺最初设下这个阵法就是为了强行夺取一份运势,他甚至能感觉到此时汇聚来的力量不过是一种障眼法,真正的庞大的力量被汇聚在另一处,在以一种即使是紫奎星的权柄也无法阻止的方式篡改星空的轨迹,而这个世界的法则也在向他索取这份篡改所要付出的代价,那份代价的名字是灰飞烟灭。

      他好像又一次看到迪诺·夏尔那在丛林中向他走来,血顺着他的衣摆向下滴落,整个人都如同刚刚被从血池中取出来,那双红色的眼睛与他短暂相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个人必然给他带来惊喜。

      就像他在最初,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睁眼,那种奇异的兴奋战栗地涌过他的指尖,他想要探索更多,想要违逆自己的命运,想要看到光影之外天空之外宇宙之外是什么,想要看到——

      想要看到,是神垂怜掌控了人,还是人推举创造了神。

      布布路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当然这不怪他,如果有个人站到你面前对你说“我是焰角·罗伦我来带你走麻烦配合一下”然后敲晕你、之后你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堆满了洋娃娃的蕾丝公主房醒过来,那么你也会一脸蒙圈的。

      但作为吊车尾的无脑担当,布布路永远拥有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好心态。他从洋娃娃堆里翻身而起,先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又看了看周围微笑着的洋娃娃堆,顺手捞起一只长耳朵的毛绒兔子,然后在它肚子上捏了捏,这才把它扔到一边。

      这是一间看上去属于小女孩的房间,但似乎又有无数的痕迹表明它其实属于一个男生。蕾丝边被抠破了很多,几乎可以想象有一个孩子在这不符合他口味的被子上翻来滚去,然后在众多侍女的管教中偷偷摸摸抠着床单的边缘。有一只娃娃是破碎的,被藏在娃娃堆里,从外表看不出什么问题。

      布布路走出房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宽阔的走廊,阳光透过栏杆投下稀疏的影子,远处是一片翠绿,再远是山的起伏。这条长廊仿佛是悬空的,又或者这城堡就是悬空的,整个世界在蓝色的天幕下被照射得彷如水晶布景,汉白玉的栏杆发着细腻的光。

      真的美丽,美丽——美到让人震撼的世界。

      墙体是金色的,有精美的雕花,走廊里安静如同整个世界上只有布布路一个人存在。他在这城堡里漫无目的地移动,一枝花藤从栏杆外探进来,小小的红色花苞吐露幽香。

      美丽。布布路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像是人类幻想的极限,在这座城堡里充斥着梦幻般的艺术珍品和直栏横槛。釉里红的青花瓷随意摆放着,地面散落着珍珠和未经雕琢的宝石;光从周围和头顶透明的穹顶中洒落,照在身上变成让人感到慵懒的暖意。

      但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一座绝美的城堡,却没有公主和王子演绎童话;是一片幻想的花园,却没有精灵与仙子拨动琴弦。

      布布路走了很久,他顺着楼梯一层层向下,楼梯层层叠叠,整个世界都层层叠叠——层叠着的是无数的白色栏杆与金色回廊,是随便哪一个都可以把它的设计图作为艺术品去展出的房间,是巧妙安排的花苞与绿叶。在他终于走过铺着红色地毯的大厅、走过白色的大门、走过绿色花园里白色鹅卵石的小路之后他到达了花园的尽头,在那里路延伸出去,绿色延伸出去,金色的门挡在那里,仿佛鸟笼的笼门。

      一个青年站在门外,他的手死死抓着栏杆,痛苦而剧烈地呼吸着,黑发从他脸侧落下,汗水把发丝黏在颈上,他看上去已经站了很久,以至于身形僵硬可怕。

      他没有说话,没有动,只是垂着头,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你需要水吗?”布布路问,但他的声音像是没有被对方接收到。青年依旧垂着头,仿佛一具已经脱水死去的干尸。布布路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个人的身形熟悉到让他几乎不敢去确认。

      克劳德·布诺·里维奇终于抬起眼,定定看着布布路。他们隔着栏杆相望,金色的眼睛沉入对方的金色瞳孔,同样的安静,同样的沉默。

      “布布路……”他的嘴型像是在这么说,又像是在说另一个名字,他的目光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更像在看另一个站在这里的人。接着他松开了栏杆,后退一步;他的头发在阳光中变成灿烂的金色,如同那金色的栏杆。

      “我……”他的声音没有传过来,他们像是站在两个不同的时间中,谁都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甚至布诺似乎看不到布布路的存在。他解释了什么,但很明显他的解释毫无意义,金色的瞳孔被痛苦浸满,接着那青年的身影再次后退几步,低下头,颤抖着没再吭声。

      布布路看着他慢慢转身,沿着漫长的路离开,他的身影显得坚强而苍凉,混合着布布路完全看不懂却能感受到的刻骨铭心的痛。

      他站在栏杆这一边,看着曾经的父亲被这梦幻的地方拒于门外。

      他仿佛知道了这是哪里。

      这里,是他母亲曾生活的地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不起名就是不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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