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师]般若》tltz1_小非

74、我又不想起名字了

　　“殿下”。

　　在食尾蛇这个称谓指的就是那居住在最高的宫殿里的人。其实很多人并没有见过她，绝大多数乌洛波洛斯成员更熟悉的是四天王而非这位女王殿下，但他们多少知道这位殿下的存在，也知道她才是这座岛屿的真正统率。

　　——然并卵，因为无论她是不是最大BOSS，乌洛波洛斯的成员还是守着自家天王不管别人。这一点从小药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一路上他好像都在试图告诉黄泉什么，他的态度就好像被敌军胁迫着带着自家同伴往坑里跳的主角队友，但从以往的各种经历来看黄泉和布诺肯定不是主角。

　　——一般而言，遇上这种情况，主角能全身而退顺便降妖除魔刷到队友好感，其他人……自求多福吧。

　　黄泉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跟着小药靠近那座充满了诡异恶趣味的城堡。繁复的蕾丝边勾勒出城堡的轮廓，在这片轮廓之外是巨大的蝴蝶结。黄泉实在是不想吐槽什么了，在很长时间里也只有她能让黄泉产生一种囧囧有神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一般都是由黄泉自己给别人带去的。

　　宫殿内部倒是是没变多少，依旧是熟悉的黑色的石阶和红色的地毯，空荡荡的城堡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当走在地毯上的时候连脚步声都会消失，就好像这殿堂本不是为活物准备，它仅仅是某种雕塑艺术或是行为艺术的产物，是放在那里用来充当主角而非布景的。这种感觉颇为奇妙，屋子代替了人所本应处于的地位，而这里的人仅仅是演员，而非生活在这里。

　　那么，生活在这里的人到底会有怎样的感受？

　　大概是很无聊，或者很孤独，再或者也会有人很满足，这就像是一座宽广巨大的神殿，神坐在神座上扫视全部的寂静和孤独。

　　至于神怎么想，人大概是不需要知道的。黄泉一直觉得他们和“殿下”之间好像隔着什么，那个女子认真看着你的时候你会产生一种被重视和珍惜的错觉，但当她转过头用一贯的慵懒俯视脚下的大地时，你会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错觉。

　　黄泉很讨厌那种落差，但也正是那种落差让他清楚，这个人本就不是他该靠近的。他讨厌落差，但他喜欢清醒，以至于对这个女子他总抱着一种介于厌恶和尊敬之间的敬畏。他自己也解释不清那种感受，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请楚地解释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受，无论是亲人、朋友亦或是师长，情感这东西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对谁都有那么点佩服，也有那么点不屑。

　　不管怎么说，是这个人把他从那座石牢中带了出来，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依旧有他的容身之处。

　　在这一点上，黄泉承认她赢了。他绝不会轻易和对自己有恩的人动手，哪怕这个人别有所图。

　　他跟着小药绕过足以把他自己绕晕的回廊，布诺在他的影子里跟着他，这让他多少有点心安。小药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以至于在黄泉已经彻底放弃了记住路的时候他依旧能带着黄泉往前走，并且步伐稳定，丝毫没有犹豫的意思。

　　按道理而言，黄泉在这里走过的时间绝对比小药长得多。

　　似乎感觉到他的疑问，小药轻轻侧身看了他一眼，那头基佬紫头发下的眼睛让黄泉觉得多少有点好笑，“怎么了？”

　　“……没什么。”小药明显僵了僵，他微微闭上眼，回身继续带路，“您……”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开心？”黄泉对着他的背影说，“没办法，你总是会觉得自己家是安全的……心理弱点吧，大概。”

　　小药沉默着。

　　“我挺喜欢这地方的，虽然看上去多少有点空……但空的话，其实就意味着这里可以住进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总有意想不到的……我也很希望能看到那个意想不到。”他轻声说，“您……”觉得呢？

　　小药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黄泉身后躬身行礼。但黄泉并没有转头，他维持着面对小药的姿势，但他能听到身后衣服布料发出的声音，那人正向他走过来，黄泉能想象出她的银发随着她的步伐摆动的样子。

　　“很不错的想法。”她评价道，“虽然可能有点不切实际。”

　　“……”黄泉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不切实际。”

　　他慢慢转过身，现在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了。银色的发丝在对方腰间浮动，他听到她的声音。

　　“抬头看着我。”她说。这无疑是一句命令。

　　黄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僵硬。他能感觉到对方在笑，在他一点点把她的脸放进他视野的过程中他越发确定了这件事。她的唇角抿着笑意，就像在看一个与蕾丝城堡配套的洋娃娃，那种目光并不令人反感，因为它甚至可以用“欣赏”来形容。

　　“你在做什么？”黄泉问。这个问题好像很蠢。

　　“我在为你祈祷。”她回答。

　　“谢了。”黄泉公式化地回应，“是餐前祈祷吗？”

　　“……”她很挫败地看了黄泉一会，“你饿了？”

　　“我觉得我可能会死。”黄泉认真地回答，“但我绝不要做饿死鬼。”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对生活如此富有热情。”

　　“那可能是我的热情表达得不太明显。”

　　“好吧，你赢了，”她说，“介意和我一块吃吗？”

　　“哪个男/性会介意年轻漂亮的女子陪同呢？”黄泉这句“年轻漂亮”里全是刺，“或者我该问问你是否介意我打扰才是？”

　　“不介意。”对方微笑着回答，但很明显她没有真的上菜开饭的意思，“怎么会呢，女士也不会介意帅气的小伙子陪同啊，”她把黄泉话里的刺还给了黄泉，“那么，介不介意妾身领你到饭厅呢？”

　　黄泉听到小药的呼吸声忽然跳了跳，又强压着恢复正常，“怎么会介意……那就麻烦了啊，这里还真是不容易认路呢。”

　　“确实，让您费心了，小女子深感惭愧啊。”她用了一种话剧一样的咏叹调，这种奇怪的调子黄泉曾一度以为只会在一百年前听到，“那么，便请公子稍作息怒，和小女子同行可好？”

　　“……”黄泉觉得自己脑袋里有那么一根神经在突突直跳，如果对方是成心让他不舒服，那很好，他认怂。

　　于是这一次“殿下”带着胜利的微笑与他同行。他们几乎并排站着，黄泉稍稍靠后一点，小药走在他们身后。这个走位其实很讲究，并排意味着身份持平与亲密，但同样可以意味着相互提防、谁都不肯把后背露给对方。而黄泉的稍微靠后意思就更明白了：稍微示弱，绝不服软。小药则是个从属的位置，但他几乎站在他们两个中间的正后方，也就看不出他从属于谁，这个位置简直微妙得不像话。

　　他们就维持着这种队形在黄泉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城堡里向前，经过长得让黄泉想吐的走廊台阶机关暗室之后，黄泉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大厅的上方，从这里向下，透过护栏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巨大的平台，一些不同颜色的圆点画在平台上，最中间似乎是个太极图，但太极图中心有一块怪异的红色，黄泉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图形，但他很清楚那块红色是为他准备的。

　　那像是一份不属于他的记忆，在他脑海深处轻轻拨动。

　　——“我将最初的星宿赐予你，那颗星是我的故乡，那里诞生黑与白的羽翼。我将它的名讳赐予你，从此你便是宇宙万物的律令与道理。但你若行了偏私，我必回收回这名讳交予别人，并将你落回平庸之地。”

　　黄泉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汝为吾友；直至汝选择离去。”

　　他觉得自己在强忍着不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脑海中全是水一样的轰鸣，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段记忆是属于他的父亲的——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灵体在说话，那灵体如同千万的光点汇聚而成，凝聚出黑色天使的模样，但当它转身时，它忽然就那么消散开了——你只是知道它依然在，但你完全无法形容出那种只能存在于直觉中的感受——一种“它存在”的感受。

　　那就是一种和你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它依托于某种你无法直接感觉到的物质甚至能量，所以你也无法形容它，就像你对紫外线只能形容波长而无法形容颜色。

　　那种感觉像是被神注视着。

　　没错，那就是神。那原本就是神。

　　那是真正的，神的存在。

　　——难怪这么久以来，蓝星传说中描述的神，要么类似于人或动植物，要么完全是“存在而不可感”，甚至“万物有灵”。那是一种很玄学的东西，颇有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架势——你要是相信你的直觉，很好，他就在那；你要是不信，没办法，谁都无法和你形容。

　　“你看到什么了？”

　　黄泉大口喘着气，他用了一会才发现是“殿下”在和他说话，“没什么，”他说，“没什么……看到了一个白痴，仅此而已。”

　　为了不偏颇而毫无情感。

　　因为毫无情感而不偏颇。

　　开什么玩笑……没有情感就不偏颇了？！什么叫偏颇？！宇宙只给了万物一个律令，却交给它们完全不同的先天条件，这是绝对的公平，也是最大的不公。

　　同样的，什么叫不偏颇？是不关心自己在意的人，还是就凭他成为你在意的人而提升他的位置？这种东西有固定的答案么？没有，所以混沌会说“直至汝选择离去”，而不是“直至汝失职”——因为什么叫失职也是由紫奎星自己来解释的啊！

　　黄泉按着自己的额角，他隐约觉得他们犯了一个很可怕的错误——在某种定义上所有人都理解错了，以至于导致了现在的情况——但他不能确定那个定义到底是什么。

　　“白痴？”“殿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什么样的白痴？”

　　黄泉对她笑了笑。“就是白痴啊，脑子里进了什么东西的那种白痴，让人想把他往死里揍的那个类型。你大概没见过？地狱皇后岛上还真没有过白痴成那样的人……哦不，可能是大智若愚？啧啧啧……”

　　从此时“殿下”的眼神来看她觉得黄泉就是这种白痴。

　　“真的是个超级白痴的家伙，我用了几秒钟就转过来的弯，他用了……我也不知道多少年，好像还是没转过来。”黄泉把胳膊压到栏杆上，他忽然变得很轻松，“以至于你们找错了目标，真的是找错了目标啊。”

　　殿下死死盯着他，黄泉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犹豫，“呐，你真的该找的人目前应该在一个挺偏远的村子……嗯，在琉方大陆的东南方，至于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就走啊走，往深山老林里钻，找那么一片挺奇怪的林子——哦对了！”黄泉好像忽然回忆起什么，“那地方是一个人的老家……我还是在野史上看到的记载呢，那地方……谁来的……沙迦？”

　　乌洛波罗斯的女王沉默地看着他。

　　“好像是沙迦……还是谁来的……”黄泉开始回忆自己一百年前看的野史，“总之那地方有一堆墓碑，然后你找一个落单的快被埋了的，往下挖挖看？”

　　女王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和他对视，黄泉摊摊手，“虽然很没说服力……但总比我靠谱。”

　　“是啊，没你靠谱的人还没出生呢。”女王评价。黄泉耸耸肩，“不能因为我不靠谱你就说这事不靠谱，我发誓这个是我说过的最靠谱的一件事了。”

　　“靠谱到什么程度？”

　　“……你觉得你这个阵法有多靠谱，我的话就有多靠谱。”

　　女王轻声笑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阵法靠谱。什么十二星宿，什么风水地火——我根本就不相信蓝星能承载一个逼迫混沌出现的阵法。”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黄泉能很轻易地明白她的意思，“我感觉他不过是想找到一点线索，并且在这么多的星球中他选择蓝星……也未必是偶然。混沌来到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偶然——你觉得呢？”

　　黄泉干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她肯定性地说，“你是他儿子。灵体的思维随着最短暂的接触就能传递，血缘会加强这种传递。你和他打过照面，就几乎已经拥有了他大多数的重要记忆。”这也是为什么紫奎星好像不把黄泉当自己亲生的看——他们最大的习惯就是避开所有血亲，以免两个人相互接触同化。

　　“我想不起来。”黄泉说，“我又不是灵体。”

　　“你死过一次。”

　　黄泉实打实愣了一会。“……哦，”他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个……”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黄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戴着猫耳帽的青年站在那里。

　　“我能不能问一下，谁是克劳德·布诺·里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