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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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亲吻她的尸体。
红色的发丝散落在地面像是凝固的血液。
在这里看不到星空，但他能感觉到那些星体，那些星体上的生命，还有那些生命的尖叫。紫奎星负责执行秩序，当紫奎星离开他的位置，秩序就变得缺少意义，就像一个只有法/律没有大部分执/法/机/构的国家，乱成什么样都不是不可能。
这个世界需要紫奎星，但并不是没有了他就无法运转。不稳定的社会也叫社会，这个世界总是能找到它自己运转的办法。但缺了秩序和混沌就不一样了——大批的亡灵找不到回归的路，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不知该去往何方，混沌放弃它作为源头与尽头的身份，也放弃了那份力量。大概没有比这对宇宙平衡的影响更大的事情了。
“我有点担心我们的孩子。”他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你也知道，对于神的生命而言，两百年根本就不够看……万一他被欺负了，你也会伤心的对吧……嗯，毕竟也是你的孩子呢……”
“可是我不能去帮他。”他把手放在她骨白的额头，低声叹着气，“我的力量交给了你，弥散在周围；我的神格交给了盖亚，而我真正的，属于神的身份……”他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早在我爱上你的时候，就已经被扔掉了啊。你看，我为了你真的是付出了一切啊，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感激我？”
尸体不会回答。空洞的眼眶看着正上方，一时之间倒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比较对不起对方——仗着对方的爱诱使对方付出一切的，还是就这么付出一切然后对着尸体自言自语的。“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哦，谁让你当初把我推上祭坛呢，不然你现在都是我的伴侣，整个宇宙没谁敢惹你，是不是很美描述？”
他眼里闪着梦幻的冷光，唇微微勾起，像是在和她商量什么，“所以……在这陪着我等结果吧。我不允许你走。你既然把我推上了祭坛，我就要把你的灵魂封印在这里直到我厌倦了——有问题么？”
低哑的啜泣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一点一点，像是在求饶。他挥挥手，用了一种打断诉求的态度，“我的神力封印了这里，这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又有什么好哭的？当初敢做，如今不敢承担了么？你既然诅咒了这地界，就必然要承受诅咒最本质的结果。”
啜泣声仍是断断续续地响着，但这似乎打动不了那个揽着尸体的男子，红色的眼里是一种绝大多数人都全然陌生的高傲与冰冷，他是在俯瞰某种从未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的生命，并讥笑他们的愚蠢。
“你说……那也是我的孩子？”他温柔地说，“别闹了，你的血诞生的，人类的孩子。他已经没有属于我那部分血脉的真正的力量，所以我很希望你看着他死——既然把他当成笼络我的工具生出来，当然要接受啊，看着他去死啊，别害怕。”
哭泣声骤然增大了，男子温柔的笑容对那个空气中的怨灵而言像是死神的镰刃。“不，”她说，这声音勉强能从哭泣中分出，“不，你还是可以改变的，不。”
“是啊，我可以。”男子坦然地说，“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以为我是你们，有护崽的本能？在我们那里基因不是这样传承的，抱歉哈。说实在的他能诞生就已经是令人惊讶了，你倒是做了件让我非常吃惊的事情。”
哭泣声变成了近乎尖叫的锐利声响，男子轻松地微笑着，他能够感觉到他们谈论的那个人的位置——通过这颗星球本身。只要他还是秩序承认的紫奎星——无论是否失职——他都有这样的权能。
黄泉在海边停下他的脚步。一块黑色的岩石立在他脚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形状像某种被埋在那里的海洋动物的骨头。他把脸边的头发从眼前扒拉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看着这片自己从未来过的海域。这是一条可以通向地狱皇后岛的通道，但他从没有走过。
严格而言这条通道存在于岛上的口口相传之中，没人认真考虑过它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进岛出岛怎么都用不上它。关于这条通道的说法有很多种，几乎没有两种是相同的，有说是为了紧急时刻离开用的，有说是为了什么什么什么的平衡，还有干脆说是天地的鬼斧神工——这是最不靠谱的说法。
不管怎么说，这条风险未知的路现在是便宜了黄泉。当然，估计也只有他会来挑战这条路。就在他面前，海水翻滚着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带动周围的风吹刮出呼啸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潮水声如同不紧不慢敲击人心脏的拳头，苍茫的天地间这种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没有强弱，只是按照固定的频率重复着，像是一颗藏在海洋深处的巨大的心脏在缓缓搏动。
“你没必要跟着我的，”黄泉说，“我想弄明白一点东西……但是你没必要来这里。”
“有必要。”布诺回答。他站在黄泉身后，看着黄泉在悬崖边坐下，海浪在他脚下将近十米的地方奔腾，这个距离跳下去几乎就是被水拍死的结果，但黄泉似乎在仔细地寻找一条可以通向海面的路——虽然他脚下的石壁是向内凹的。
“有什么必要？”黄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你老婆在岛上啊？”
“……也许一会就在了。”
黄泉愣了愣，猛地转头看着布诺，却看到后者一脸坦然，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反而显得黄泉的举动非常别扭。“……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布诺面瘫着一张脸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是说你的——”黄泉总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你的——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布诺沉默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那目光让黄泉觉得自己心里一阵一阵发抽。他不自觉地试着后退，然后——
他就这么掉了下去。
黄泉就这么体会了一下一百年都没体会过的坠落感，心脏好像要从嘴里被吐出来，巨大的风声包裹着他，连同海洋的声音汇聚成巨大的脉动，他的呼吸在风中被拉长，肺受到空气的压迫，尖锐的痛觉弥散在胸膛里，嘴里隐约有血腥气，脑海一片空白——
他没有砸到水面上。当他从那种智商为零的状态缓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一只蓝色的鸟儿在他头顶拍打着翅膀，旁边是一团立刻围过来的黑雾。
“……般若？”黄泉用了一会才想起来他之前让般若离开、一个月后回来的事，“般若……你怎么……风隐？！”
风隐对他翻了个白眼，对一只鸟而言那个动作并不明显。它像是一只蜂鸟一样悬停在空中，黄泉知道这是重力牵引的作用。他借助风隐提供的牵引稳定住自己，抬头看向刚刚掉下来的悬崖，布诺在那用一双淡定的眼睛看着他。
……黄泉忽然想起来个段子，说的是一个孩子，他去游泳，他母亲在海边嗑瓜子，结果这孩子脚抽筋了，折腾半天感觉自己差点呛死，结果一抬头，发现母亲还在嗑瓜子！结果据母亲说，“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只能……紧张地嗑瓜子！”
“你在嗑瓜子吗？”黄泉问。
布诺的目光由淡定转向了看白痴。
“……没啥。”黄泉默默扭过头，觉得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波段上，“我是说，风隐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看着海面发呆的时候。”
“……”黄泉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文艺了一次，布诺就这么伤到了他的玻璃心，“……哦。”
“那就走吧。”布诺没有容许气氛变得尴尬，“这样会安全点。”
有了般若加持，通过旋涡确实是变得轻而易举；有了风隐加持，分清方向也变得轻而易举。黄泉总觉得这两只怪物加起来真是非常之适合赶路跑路，再一想，好像自从他第一次遇到布布路，他做得最多的事也就是赶路跑路。在他们顺着漩涡从海底一路晃过去的过程中般若和风隐好像一直在吵什么，但它们同时没有给自己的主人提供任何反馈，所以他们只能看着这两只怪物吵来吵去，最后般若用黑雾淹没了风隐，风隐安静了。
……虽然不知道为啥黄泉总觉得它那小表情很引人深思。
……这种事还是交给潘研究吧。
“你能分清这是哪么？”虽然跟着旋涡真的到了一处岛屿，但黄泉一点都不敢确定这是哪里。他大致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入眼是光秃秃的山崖，石头叠着石头，细沙藏在石缝间，一只不知怎么——可能是退潮时被留在这了——的海蜇透明的躯体趴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我们往高走一点。”
他们藏在影子里往上走，上了山崖黄泉能确定这是地狱皇后岛了，不为别的，就凭那岛屿中心风格诡异的洛可可建筑他就能确定。不是说他见过那建筑，而是“殿下”的宫殿向来几个月换个模样，并且从来没见过它有什么正常的模样。这次离岛前它好像还是教堂一样的彩色玻璃拼画和高高的尖顶，而现在……管它，反正黄泉无数次怀疑过这宫殿就是个怪物。
“粉色的。”布诺第一次感慨于这宫殿的诡异审美，毕竟这一次简直就是把衣服的蕾丝蝴蝶结风格扔到了房子上，围着蕾丝的屋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槽点，或者说整座宫殿都是槽点。
从宫殿往下是他们的卧室，再往下是零零散散的食尾蛇成员的屋子，这些屋子几乎都是他们自力更生建造的，所以风格各异，从华丽的建筑大师级别到歪歪扭扭的搭帐篷级别样样俱全，只是很多屋子的主人都已经再也不可能回来——或是，已经换了新的主人。
再往下是宽阔的绿地，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在岛的另一边有一片地方是墓地，黄泉讨厌那个地方，但他总是一次次地去那里埋葬死者——甚至有可能埋葬的不是完整的尸体。
在靠近……就是他们面前，几乎离影子不到五米，站着一个一脸无辜的人。
“小药？！”黄泉吸了一口气，还好影子中的声音不会传出去，这个几乎要被他抛到脑后的青岚大陆的药剂师半闭着眼睛，半晌吐出一句：“黄泉大人……我的怪物是特蕾娅，作用是感知生命信号。您还记得吗？”
黄泉摸了摸鼻子，他确实记得，但很明显一团移动的影子绝对会被第一时间发现，还不如碰碰运气，没准就没被注意到呢。他从影子中站起来，黑色翻滚着从他身边退去，“……有事吗？”
“我以为这句话应该我问您。”小药躬身行礼，“既然不在岛上，又何必回来？”
“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黄泉不打算和他细解释，“我也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里没有发生什么。”小药说，“只是一群疯子在做疯狂的事情，一个不属于蓝星的东西在把蓝星献祭。您……为什么要回来呢？回来就很可能逃不掉了……”
“从最一开始我就逃不掉。”黄泉回答，“从我来到这里我不就已经卷进来了？这里是地狱皇后岛，是我自己的家，我自己家有什么事发生我不能管么？倒是你——想走赶紧。”
小药那双紫色的眼睛闪了闪。“大概只有您把这里当家。”
“所以你没必要留在这。”
他摇了摇头，就好像这个动作已经费劲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的唇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劝您走。如果您不走……那我留在这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黄泉一怔，阳光从他身后照来，那是一种特属于将近正午时分的阳光，明亮刺目，但还能分出斜角，影子还不是堆在脚下，“离开这。”他说。
“不。”
“算我求您了。”
“不行，但是我可以让般若带你——”
“既然这样，”小药深吸了一口气，“麻烦您跟我走一趟——以‘殿下’的名义。”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回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