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师]般若》tltz1_小非

42、QAQ名字

　　尤古卡的字迹一直很好看。就像现在它们一个一个落在纸上，每个字都像跳动的音符，中间总是有一些连笔的痕迹，使得整行字像某种装饰性的花纹，阳光细腻地装点着墨迹，他的食指在每个停顿都会无意识地上下晃一下，长发柔软地散落，发梢在脸侧轻轻摇曳，整个世界都是温柔而安静的，那种场景容不得任何人去打扰。

　　帝奇觉得自己手脚不知道往哪放。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并且不得不承认虽然那行字迹很漂亮，但自己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最小单元——他发誓那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至于会不会是某种摩斯密码之类的暗号就不一定了。

　　尤古卡就在他面前把笔尖轻轻一勾完成最后的收笔，那个弧线像是一只俏皮的小动物。尤古卡的字迹似乎和他的性格一点也不相符，倒是比较适合那些无忧无虑的贵族少女，提着鸟笼在花园里蹦蹦跳跳。帝奇有的时候会觉得在自己出生之前尤古卡也许也有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很明显，在他出生之后，也可能是在爷爷去世之后，尤古卡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拿着。”在帝奇晃神的时候尤古卡扔给他一打东西，看起来是文件之类的，然后把他刚刚写的东西别在袖口——用区别针的那种别法，把曲别针稍稍拉开，别在衣服上会出现一个心形，然后把纸夹在衣服里的一侧，看上去那仅仅是个装饰。他用的别针是银色，帝奇下意识地检查了一圈，尤古卡身上只有这一个曲别针——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从来没想过这种藏东西的方式。

　　“留在这。”尤古卡只说了这三个字——从他再次出现在帝奇面前开始他总共说的恐怕也不到二十个字。然后他把帝奇关在了书房里，帝奇清楚地听到他在门外落了锁。

　　书房位于第三层，这是一个对于雷顿而言想跳下去并不难的高度，尤其是一楼的窗口还有一个阳台，如果真的要出去，帝奇可以说出不下十种方案。但此时他只能看着手里那叠东西，开头第一个字他就不认识：熵。

　　熵的增加意味着自然界无序性的增高。没有其他外力无法从单一热源吸收热量全部做功，这同时意味着系统混乱性的必然增加。能量由高品质变为低品质……

　　……这好像是一叠物理笔记。

　　帝奇转头看着自己身边高高的书架，看起来他必须借助一点东西来理解这些轻快的字迹了——无论这些东西到底是关于什么。

　　尤古卡拢了拢耳侧的碎发，拐过第一个拐角的时候他顺手扔出一只飞镖，“别藏在那。”他顿了顿，“你为什么在这？乌洛波洛斯也很忙吧？”

　　“是啊，一片森林把啥东西都打乱了……”潘从拐角探出脑袋，顶着黑眼圈用死鱼眼看着他，“不过反正‘殿下’是个二百多岁的老妖怪，她好像知道那片森林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能看到她的想法么？”尤古卡轻声问。

　　“我说过了，意志力够强的人，他们的心对我而言是封闭的，就像我特别想知道黄泉和布诺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我只能从小药和塔那里旁敲侧击。”

　　“回答我的问题，能，或者不能。”潘耍滑头的功底尤古卡领教过无数次，只要他没有正面回答，你就不能视为他做出了回答。

　　“……”潘摊摊手，“能。”他顿了顿，“兄妹CP也不错，沙迦和她凑一对再好不过……”

　　“她是沙迦的妹妹？”尤古卡从来没想过这个情况。不说别的，乌洛波洛斯的历史根本没有人能追溯——似乎在巨人时代就有这么个组织了。

　　“让我们做个假设，‘殿下’死了，黄泉替她管乌洛波洛斯，一千年后黄泉还活着，他是一千一百岁，那你能认为乌洛波洛斯的历史不到一千一百年么？”潘摊摊手，“食尾蛇食尾蛇！循环不止，永无终结，同时也永无开端！数学里的无穷大（∞）就来自食尾蛇啊！”

　　——每次吞噬自己，都是一次新生。如果想要一直传递，那就无限地吞噬，每一次新生都变得更加强大，也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维持它。如果说正义是光，那么暗部就是影，但乌洛波洛斯更像是空间本身，只要想让这个世界上存在光，那就必须先有空间，而空间中没有光照到的部分——是黑暗，但不是影子的那一部分，组成了乌洛波洛斯。

　　因为光也不可能填满整个空间，所以乌洛波洛斯一直存在。被排斥的人，超出时代的人，思维模式与常人格格不入的人——疯子和天才。

　　“……你直接和我说你的结论就可以了。”尤古卡觉得试图分析潘的话和试图弄清黄泉的想法一样不靠谱，因为你根本听不懂她话里的重点——他的重点好像就是他比较支持兄妹CP？

　　“我的结论就是，”潘拍拍他的肩膀，“我的智商不够，所以交给你了。”

　　尤古卡：“……”

　　潘伸手楼在他后背，那一个瞬间那双浅色的瞳仁深不可测。他的下一个动作是果断地来了个公主抱，“其实你要是疼，可以直说的……我看你走路太别扭了……”

　　尤古卡：“……”

　　潘低头看着他，这个姿势使得潘那张带着黑眼圈的无表情脸也有了一点压迫的感觉。尤古卡皱了皱眉，光是从潘身后照来的，俗话说灯下黑，当你看不清潘的脸的时候，你总会有一种他也很帅的错觉。

　　“你还好吧？”潘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本来都做好你对着我的脸来一拳的准备了……”

　　尤古卡抬起脸，潘身上有一种很淡的、奇怪的味道，倒是不难闻，有点像幽灵——尽管他没见过幽灵，那种气息也让他联想起幽灵之类的东西。他闭上眼，感受着潘的步伐，“你很无聊。”

　　像这种安慰人的方式……无聊透了。

　　但至少比那个被关在书房里的小鬼好……

　　潘带着他往前走，那种动作让人心安。尤古卡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那种大脑运转、脑电波向外辐射的声音，不清晰，但隐约能有零碎的信息，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据说如果两个人的脑电波频率比较相近，两个人之间就有可能发生感应，而这两个人一般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情侣，再要么就是宿敌。

　　“你能把自己的情绪封起来吗？”潘在他头顶说了一句，“你今天很奇怪。”

　　“……你要是喜欢你去试试谢谢。”尤古卡觉得自己很想把他拍墙里当壁画，帝奇根本就不会处理——好吧，雷顿家估计也没几个人会处理，总之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发烧。

　　“那就睡一会吧。”潘轻声说，“放心。”

　　那条走廊好像很长，长到似乎通向了一个未知的空间。尤古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在他最后的感觉离，他好像清楚地听到风从走廊一头刮到另一头。

　　潘淡漠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团绿影。六翼，银发，摆明了不是人类的家伙。

　　“他身上有三个思维波动。”潘在对方开口之前说，“他自己肯定算一个，我假设第二个是幻蜃，但我找不到第三个。”

　　“……放开他，人类。”天使没有理会他的话。

　　“我很好奇，如果你一直跟着他——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为什么不阻止帝奇呢？”潘定定看着天使的绿色眼睛，“帝奇在正常情况下肯定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你认识那个控制帝奇的人么？”

　　“放开他，人类！”

　　“既然你知道我是个人类，那你完全可以强迫我放开，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简直好像全身都是破绽。天使皱了皱眉，它不想和这个人纠缠，尤其是看到那张似乎很疲惫的脸的时候，它总是觉得站在这里的不是抱着尤古卡的潘——而是和四百年前一幅场景重叠在一起，站着的是迪诺，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人张着嘴，血从嘴里流下，嘴里隐约能见到似乎被搅成一团的肉糜一样的东西，而迪诺疲惫地看着它，疲惫之中带着疯狂，让它一阵一阵地心惊。

　　“放开他，”它的声音嘶哑暗沉，“现在。”

　　潘看了它一眼，转身推门，把尤古卡放在床上，“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聊一聊啊。”

　　——“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聊一聊啊。”

　　威尔榭基地，黄泉拄着自己的下巴懒洋洋看着面前苦笑的血缚灵，“说吧，你是谁？”

　　“血缚灵的名字是主人赐的，我没有名字。”血缚灵一边说一边看着黄泉手里那块被密封的红色晶体，血缚灵的组成很简单，就是一堆粘液，但那些粘液可以说是围绕着晶体向外扩展的，一层一层，每一个新生的小黏液团至少要离一个老黏液团不超过某一距离，这限制了血缚灵的血雾的范围大小，同时也导致血缚灵不得不保护好自己的心脏——它不能离它太远。

　　“没人有资格给……”黄泉看着他的脸顿了顿，“这张脸赐名。”

　　“我想他有。因为他和我定了契约，而他潜意识里希望看到这张脸，所以我才会是这个样子——不过他好像不知道这一点。”血缚灵用一种迎宾小姐一样的职业微笑面对着黄泉，“我出生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不过我真的很想会会你呢，毕竟那正是你重生的‘谣言’满街乱飞的时候。”

　　“现在你见到我了。”黄泉看着它的脸，他不得不承认那张脸和自己的队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能改自己的发色什么的么？”

　　“能。”血缚灵回答，“我们没有固定的样子，其实如果让我选我比较想变成飞龙之类的，看上去比较帅，也没那么容易被……”它看着那颗心脏撇了撇嘴，“我说那个疯子你们是从哪找来的？我第一次遇到几乎没意识了还能往死里打人的！”

　　“那个疯子还在昏迷呢，所以我觉得你要做好被——”黄泉向一边旁听的布诺点了点头，“打击报复的准备。哦对了，乌洛波洛斯有至少四成人都是那种疯子。好吧，你没有名字，你的主人总有名字吧？”

　　“他下了死命令，除了他本人，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是我主人’这种含义的语句。”血缚灵耸耸肩，“哦，他还说不能给提示，但是你应该能猜出来点旁敲侧击的？比如他真是很喜欢我这张脸什么的。”

　　“……狮子傲？”黄泉发现自己记忆里只有这一个人。血缚灵一副“真聪明反正我是没说”的表情，“那只黑豹是来干什么的？”

　　“把狮子曜和狮子堂带走。”对方很配合，“虽然它受了重伤，但它真的能办到这么简单的事的。”

　　“狮子傲的怪物不是黑豹吧？”黄泉慢慢地问。大圣王确实是家族怪物，但并不是每一代家主都能得到它的认同，在狮子堂之前已经有两百年它没有选择过任何人了。血缚灵平淡地回答：“别黑豹黑豹的，它有名字，叫豹生。它是森林中的怪物，不是任何家伙的……”它扫了一眼一边啄着羽毛的风隐，“奴隶。”

　　风隐的动作僵了僵，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啄毛，把毛弄得乱七八糟。般若围着黄泉飘了一圈，然后飘到风隐旁边，蹭了蹭它的软毛。

　　“那片森林是从哪来的？”黄泉慢慢地问。

　　“……”血缚灵歪了歪头，然后笑了。“地下，”它回答，“那是盖亚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