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师]般若》tltz1_小非

39、塔

　　如果说乌洛波洛斯总是会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并用神乎其神的方法搅和各种事情，那么，以黄泉为代表的那四分之一就是这种神出鬼没的极端代表。先不说首领自己到底会出现在多少奇怪的地方——从一座几乎没几个人知道的充满了食材的岛屿到威尔榭基地广场——就是卡尔文达尼，也总是会和布布路他们打个照面。

　　但此时黄泉觉得他在面对一个更加莫名其妙的人。黄泉水能够把他从大多数地方带走，影子更让他拥有了到处瞎转的能力，但当你面对着直接撕裂空间制造隧道的人时，这一切都不管用了。

　　他面前那个黑发的人影一身利落的灰色衣服——好吧，“灰色的塔”，不是灰色的才有那么点奇怪，但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殿下’让我来的，”塔不卑不亢地回答，就像是知道黄泉在想什么，他补了一句，“不是布诺大人，您放心。”

　　“……是不是他和我有什么关系？”黄泉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来捣乱的么？”

　　“我想我是来帮您的。”塔随意地伸出手，一道白光之后他手里就提了一具尸体，尸体是干瘪的，两颊深深地凹陷，就像在骷髅上套了层麻布袋子，整个躯体都在重力作用下挂着，骨头和骨头之间的关节清楚地显出来，好像随时会碎裂掉。

　　黄泉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吐，他宁愿接受最直接的、碎成一块一块的血肉的视觉刺激，也不想面对一个分明的人形。那双空洞的眼睛暴突着，眼球显得大得吓人，瞳孔黑黝黝地看着他，仿佛在倾诉什么早已说不出口的话语。

　　“他们迟早会发现他失踪了，不过当然，这时候可能也没人会管别人。”塔慢悠悠地说，“想知道是谁杀的么？这种手段可是几乎只能在古籍里见到了。”

　　确实是只能在古籍里见到的手段，那是一种本应该早已绝迹的物种的手段。黄泉盯着那具尸体，想要从尸体上找到一些痕迹——已经愈合的伤口，明明是心脏被贯穿了，皮肤上却只能勉强分出一道不光滑的痕迹，就像这个人死去之后伤口仍在试图愈合。黄泉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血管般的触手从伤口中滑出，滑出的同时皮肤便在愈合，身体已经失去生命，残存的活跃的细胞却吸收着触手上透明的液体，讯速地增生，密密麻麻地扭到一起，在触手彻底滑出的同时伤口也愈合了，仍在增生的细胞在皮肤上纠结成不光滑的疙瘩……

　　传说中，吸血鬼吸血后会舔舐伤口来让伤口快速愈合，这也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牙从伤口中拔出，然后伤口愈合如初——

　　而蓝星上所有的吸血鬼传说都来自于血缚灵。

　　“血缚灵能活上千年，”黄泉看着面前的尸体，与那双恐怖的眼睛对视，“除非被自己有契约的主人杀死，否则他们几乎是不死的，有一两个还活着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如果我没记错，历史上有一场针对于血缚灵的屠杀，因为那些妄想永生的贵族发现了最大的弊端，在那个时代能拥有血缚灵的只有贵族，而他们饮了太多的血后发生了变异。”塔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其他贵族把这些贵族围猎了，一直在这些贵族身上动刀，而血缚灵的生命就会在这时候填补过来来确保自己的主人不死，于是只要他们一直对这些贵族动刀，就能慢慢杀死血缚灵，等到变异的贵族死了，血缚灵也几乎不存在了。加上长久以来对于制作血缚灵的方法的垄断，等到琅晟覆灭、夏尔那销声匿迹，那个时候这世界上应该是没有哪怕一只真正的血缚灵的。”

　　“现在的问题是已经出现了，不是它从哪出现。”黄泉歪歪脑袋——这个动作基本上表示他又要坑人了，“既然你都到这了，你就去会会它吧？”

　　“成年血缚灵的战斗力约等于一只S级怪物。”塔回答，“我可以选择不去送死么？”

　　“S级？你说那片森林里有没有S级？”黄泉的目光有一点模糊，“还是这只血缚灵就是从森林里来的？你可以不去送死，那将来一起死。”

　　“……我宁可一起死，有一位天王给我陪葬呢。”塔实在是没忍住说点什么调节气氛的冲动，他本来就比较喜欢冷笑话，黄泉本身就是个冷笑话，两个人这么严肃的话题让他实在有点不习惯。黄泉偏头看着他，红发柔软地围在脸侧，在威尔榭的阳光中他的瞳孔柔和得简直像个天使，“你的怪物。它的能力是撕裂空间，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血缚灵一般而言没有穿越空间的能力，说到底他们是人，不是任何一种真正的怪物。”

　　塔不得不承认自己脑海里出现了一堆黑洞，围着一只红色的也许是血缚灵的东西——他不知道血缚灵具体是什么样子——黑洞里伸出一杆火箭筒的枪口，进行着激烈的扫射。但血缚灵没有实体的，对付一团粘液可以用狂轰滥炸的手段么？虽然他承认他经常用这种打一枪就跑的手段……

　　“去吧。”黄泉笑眯眯地说，那样柔和温暖的轮廓，让人分不清骷髅的那一半是破坏了这种美感还是表现了他的内心：你给我能拖多久拖多久反正本大爷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塔有点晃神。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女子，披着金色的长发，在天台上望着远处的夕阳，白色的栏杆与浩荡的、庞大的金红色的天空作为那副场景的点缀，远处是小小的、归巢的飞鸟的影子。

　　她转头对他微笑，“去吧，反正这个家是不会管你的死活的。”

　　那个家……是不会管任何人的死活的。

　　“你在想什么？”黄泉大步走到他面前，“别拎着这东西了……收起来。”

　　尸体在一道白光中消失了。塔的瞳孔里空无一物，“没什么，这么看您和布诺大人有点像。”

　　“我为什么要和他像？”似乎自从刚醒过来之后和布诺吵了那一架，布诺这个名字就成了黄泉的禁区，“你和布诺怎么认识的？”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塔简洁地回答，“从小四处乱逛，然后被布诺大人带到了岛上。”

　　这话里能藏的意思太多了，不知道父母是谁未必不知道叔叔婶婶，四处乱逛为什么就会被布诺那家伙带回去？黄泉继续迫近他，那种动作很有威慑力，但塔似乎开启了潘灵魂附体的模式：“您不要离这么近，我对您没意思的。”

　　“……”黄泉呛了一口，“你以后能不能少看点潘的破报纸？！”

　　布诺大人也是这么建议我的，在我说他有可能爱上您了的时候……塔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事实上他也没看懂这两个人到底在纠结什么。喜欢上就喜欢上了呗，两个天王谈恋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你又在想什么？”

　　“我现在就去。”塔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讨厌怪物大师培训基地，和黄泉单纯地不喜欢在威尔榭时那种混乱的心情不同，他面对着任何一座怪物大师培训基地心情都很混乱。那些基地像是一张大口，所有人——他曾经认识的所有人，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在那些地方被吞噬干净了。

　　他很少回忆过去。回忆是一种深渊，他只知道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几乎是很不可思议的，都是怪物大师。他唯一的姐姐是在一次任务中死去的，没有尸体，她的丈夫在那大宅门前站了很久，铁门也没有打开。那个地方不欢迎，或者说不在乎她的死讯。

　　他只能在深渊中竖起高塔，一层一层往上爬，不知道有没有光，只知道自己必须往上，不然，就连最后的希望也会消失。

　　他的怪物是在黑市上买的果实孵化的，没有任何一个培训基地里有他的名字，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逃脱那宿命一样的各种任务，怪物大师的死亡率并不高，但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死了，无一例外。

　　除了他在乌洛波洛斯认识的人。

　　塔在自己发现尸体的地方停了一下，那具尸体被他发现的时候手腕已经骨折了，很明显是从高处落下的。他大致算了算抛物线，然后来到墙外，当时那个血缚灵应该就是站在这里把那具尸体抛出去，也就是说那个死的人是自己到了外面，然后遇难的。想偷跑出去去北之黎的人很多，但看起来猎手也就是在等待这样的人。敌暗我明，实力悬殊，以至于看上去是没人能跑得了了。

　　那只血缚灵也是在把人困在这座城市里。尽管对于那座宅子的印象除了一张张模糊的脸就只剩下一间书房，塔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座宅子教给了他多少判断问题的方式。假如说那只血缚灵和森林是一边的，那就是森林真的在捕猎，而且是用一种不容易被察觉的方式捕猎——但是选择像这样猎捕应该就是为了不引起注意，否则那些怪物直接冲出去就可以了，这和血缚灵太过高调的行动方式冲突。

　　如果血缚灵是怪物大师管理协会的，那么怪物大师管理协会应该是直接宣布他们有足够的力量，以此安抚群众，但现在他们毫无动静，也不太对劲……第三方势力？那就没办法判断了，这倒是很有可能……

　　在塔摸着自己的怪物，那只雪白的豹子脑袋上的绒毛的同时，他已经游荡了大半个城市。他在每层楼的楼顶停留，然后是下一栋楼。没人真的能发现一只随意变形的东西，他只能希望血缚灵发现他并且攻击。但他等来的并不是血缚灵，当他再次出现在威尔榭的围墙上时，一抹黑影从绿色的瓜子黄杨中跳了出来，闪电般蹿向他——在看清那是什么之前塔就已经毫不迟疑地消失，出现在几十米外，那团黑色落到地上，是一只黑豹，棕色的眼睛冷冷盯着他。

　　白色与黑色，两只豹子都炸着毛，盯着彼此。

　　——如果那只血缚灵是威尔榭这边的呢？塔的思路还停在血缚灵身上，如果他是在帮黄泉呢？所有逃出去的人都死了，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会乖乖留在威尔榭，这会侧面证实黄泉的决定是对的，他们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个想法很吓人，但似乎并不是没有可能。如果这样，那黄泉为什么又要表现出从不知道它存在的态度？是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知道什么但没有说？为什么不能说？它到底是黄泉派来的还是别人在帮黄泉？在黑色的豹子扑过来、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塔还在理顺自己的思路，白色的豹子从他身侧扑上去，爪子对战爪子，利爪对战利爪，两只豹子的品种似乎不同，黑色的豹子体型更大，而白色的却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死死地缠住它不放。黄泉在猜到是血缚灵之后联想到了什么？这和威尔榭有什么关系？又是谁制造了这只血缚灵，真的是千年前的漏网之鱼么？

　　“结束。”塔慢慢地说，白色的豹子腾跃而起，利爪猛地暴涨，深深刺入黑豹的肩头，直接卸下了它的前肢。豹子的嘶吼声和血液飞溅的声音极好地掩盖了另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塔发觉它的时候，心口已经一阵剧痛——

　　当然，站在他身后的人，也看不到他唇角忽然挑起的笑意，仿佛艳丽的食人花。

　　——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