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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祁止并不了解池琛和池珑的前尘过往,却对他们一致的审美品位感到十分扼腕。

      在祁止即将要“去见见老朋友”之际,池琛满面自信地替他取了三套衣服来。这三套衣服面料不同,图案不同,却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点:极其喜庆的赤红色。

      祁止觉得这些衣服有些难以上身,大约会令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花枝招展的红喜鹊。可当他问有没有别的颜色的衣服时,池琛咋舌道,“真没别的好看的颜色了。”

      祁止算是猜出来了,池琛约莫觉得红色是九州八荒里一等一的好看颜色。既然如此,他只得拐弯抹角道,“我撑不起来红色,这走亲访友的,还是穿得素淡些……素淡些。”

      于是池琛皱着眉头,翻箱倒柜了个天翻地覆,才勉强找出了一件皱巴巴的云灰色衫子来。

      怪就怪在,祁止极其衬这件寡淡的衣裳。他本来模样就生得清秀周正,虽然只是少年的身躯,骨骼四肢还未完全生长开,穿得清淡些,却有种格外温柔的味道。

      池琛走近一步,抽了抽鼻子,“你这样子像极了人间那些苦修……咳咳咳,果然还是不能近你的身,汤药苦味浓得要命,受不了。”

      “苦么?”祁止低头拢了拢长到指尖的袖子,笑了笑,“哪里苦了?吃了池珑做的凉糕之后,总觉得自个儿现在从里到外都是甜的。”

      池琛听了这话,心道不好:这小子也太会说话了,将来免不了是个招蜂引蝶的。所幸现在池珑不在,否则尾巴要翘到凌霄殿去了!

      祁止说完那句,突然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无比诚恳地抬起头,“话说回来,池琛你穿这件红衣裳当真威武非凡,今天一只小青鸾精还悄悄同我说你英俊倜傥潇洒风流来着。”

      池琛:“……”

      对着祁止那双坦荡荡的眼睛,他一时间来不及思考,竟想也不想地就当真了。

      ……

      ……

      羡天以北,鹤唳亭前。

      远远望去,只见云烟缭绕,周遭盛着枝丛相抵的葳蕤怪植。小道两侧的黛花无风自摇,在道路尽头之处则是盛满了大团大团铺天盖地的黛色花朵,粉饰了结界另一头悠悠然坐于庭前阅书的少年。

      池琛满步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甚有灵性的花,食指一触,破开结界,便毫不避讳地拉着祁止步入了这个私人领域。

      只见亭中坐着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黛色衣衫,滢黄刺绣。走近些看,少年双眼狭长,嘴唇殷红,整个人的气质似魔似妖,好似他庭前蜷曲柔软的那一大片黛色花朵,就是没个上神该有的样子。

      他注意到池琛的不请自来,倒是习惯到连头也没有抬。只是继续瞧着手中的药籍,一边食指微勾,勾起桌上一盏剔透的玉壶,在两杯中各自斟满,又自然地放下了手,朝后翻了一页。

      池琛毫不避讳地拉着祁止在亭中坐下,一边递给他一只玉杯,自己也拿了一只。

      “也有点不大好意思,又来叨扰你。”他话中分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低头嗅了嗅杯中暗色的液体,边同那黛衫少年寒暄,“嗳,绾情,这酒闻着倒不错……你替祁止好好把把脉,他灵脉时活时塞,天天靠药吊着也不是法子。”

      “祁止?”

      听到这个名字,绾情才施舍了一眼给他们。

      他微有讶异地望了一旁的祁止,许久,才将手中书本一合,笑眯眯道,“果真是祁止。过了这些时日,我竟是有些认不得了。”

      他这话倒是掏心掏肺,只是这所谓的“这些时日”,已然是冗长的三万年。

      池琛点点头,拍了一把祁止的肩膀示意他坐过去,“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了,我也有些记不清楚他从前的样子,但一看到这张脸,我就知道是我认识的祁止。”

      他话说到此处,忽然鬼使神差地顿了顿:“不过,就跟我上次同你说的一样,祁止现在不太认人,应是煞气尚未疏通干净的缘故,剑灵时期的记忆缺失了大半。”

      绾情点点头,毫不在意地以指尖梳了梳祁止的头发,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像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事。

      “你多给他讲讲从前的事情,兴许能给他唤起一星半点的记忆来。”池琛说着,边喝了口杯中的酒。

      刚入口半秒,池琛便锁起了眉头,将那些液体一股脑儿吐了出来,伸着舌头上气不接下气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比池珑做的兔子肉还辣……啊呸呸呸。”

      绾情刚捏过祁止瘦得伶仃的小手腕准备把脉,就见池琛在那边捏了个水诀疯狂漱口,一副自己的口腔被秽物玷污了的悲壮。

      他于是好心提醒道:“被你说准了,还真是‘鬼东西’。千年酿一坛的鬼花露,一口百年修为,今天刚启封,算是便宜你了。”

      池琛沉默了一会儿,将杯底剩的那些又苦又辣的东西喝了个干净。

      那头的祁止只觉得绾情的手甚暖,身上还有一股缥缈高雅的花香。手腕被他的手指按着,不一会儿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他感到眼前有人试探性地挥了挥,一颗甜味丹药塞入口中,才微微清醒过来,听见绾情浅浅笑道,“含着这颗丹药,作疏通灵脉用,比我先前配给你那药还强效些。”

      池琛听了,神色严肃道:“看来你的药方还只能暂时压制那些淤塞的作乱,并不能根治。”

      绾情道:“想要彻底疏通,要像我们从前那样将自己锁入寒冰潭百年,以极寒来逼出体内魔气。可祁止体内魔气太多,几乎占了灵脉里的三分之一,若是强行逼出,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池琛沉下了脸色:“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绾情摇头,轻轻按摩着祁止的指节,垂眼道:“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等剑穗醒来。”

      池琛:“此话何解?”

      “古神景垣当年在打造了神剑之后,为什么又要打造一簇剑穗,这个缘故我们当初便想不通。后来推测是用于压制剑的杀伐之意:景垣用它了结了太多妖魔的性命,经年间染了数不清的血,自然难免被那股浑厚魔气渗透。”

      “可魔物戾气一重,便可以令一个仙者轻而易举地走火入魔,这股强大的力量真的能被区区一枚剑穗压制住么?”

      绾情一手用拇指按摩着祁止的掌心,另一手轻拿起酒杯,抿了口冰冷的鬼花露,“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测。剑穗的用途我们猜得准确无误,却猜错了方法。”

      池琛怔怔望了他半晌,一下子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剑穗其实不是用来压制魔气,而是……”

      “而是将它彻底疏通。”

      绾情重重将玉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砰声,听来几乎要将玉杯砸碎。

      他平日里优雅矜贵,这个动作却惊飞了一树乌压压的鸟雀。

      池琛一时间竟是扬起了一个苦笑,摇了摇头,“我们花尽力气在寒冰潭修炼百年,才能逼出体内魔气。而祁止光只要带着一串细链,便能自发疏通这些孽障淤塞……景垣古神当真周全,我们也当真羡慕不来。”

      绾情镇静些许,仍是摇了摇头,“没有苏醒的剑穗,只会汲取祁止的灵力罢了,这大约也是他近日好药供养着却仍旧如此瘦弱的原因。但只要等剑穗苏醒过来,他一定有办法解决。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教祁止如何渡更多灵力到剑穗身上去罢了……别无他法。”

      池琛点头,发现祁止不知何时已经枕在亭柱上沉沉睡去,无奈道:“说起来,当年那小剑穗才刚刚化灵,景垣就带他上了战场。后来跟着祁止一起破碎的时候,兴许还是一脑子浑水。”

      “他还未见过山川水色,九重天的仙气缭绕也尚未领略,景垣古神甚至还来不及给他起一个上口的名字。这时想来……还真是不怎么公平。”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早晚都是要苏醒的。”绾情也只是笑,却压低了声音,不想惊扰祁止,“天道自有其缘由。我们得了幸,存了一缕残魂转世,现在能够在此叙旧,大概是有未完成的使命吧。”

      绾情这个精通医术的大花瓶,平时虽然自负且自恋,在他人眼中总浪漫得缺根筋,有时却可说出些十分有道理。

      池琛心道,就好比他所说的“未完成的使命”……细想之下,或许还真是。如果每个仙者都有一个诞生的理由,那他们的理由或许总离不开那几样。

      譬如,为当年陨灭的古神报仇。

      譬如……再给这没落的神界,最后一线生机。

      望着面前沉沉睡去的祁止,他蓦地扬起一个苦笑,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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