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远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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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到武英殿，远远便听见男子粗厚的吆喝声，几十个身着单褂的少年，两两一组，站在半径五尺的圆圈中，互相靠着背，卯足了劲要把对方给摔下去。玄烨也混在其中，像以往一样，把辫子在脖子上挽了一个圈，与一名侍卫比划着，胸前的衣裳，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三叔索额图一身轻装，板着个脸，一招一式地纠正着他面前一个孩子的动作。
我摆手让身后的宫女退到一旁，独自一人，走上前去，在还距百十步的时候站住，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除了上朝批改奏章外，布库是玄烨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一天之中，他几乎要在这个上面花去四个多时辰，天大的事情，在布库时，他都可以完全置之不理。大臣们对此，多有微词。工部尚书济世，户部尚书马迩赛等早就上书，请皇帝以朝纲为重，不要沉迷于摔跤游戏中。玄烨看过仅冷笑一声，各罚俸禄半年。
内宫命妇中有如东珠与马佳者，劝玄烨应顾及为帝的体面与尊严，不可总是厮混于布库少年之中，被玄烨狠狠呵斥了一顿，一一驳回。也有如沁灵等者时常在边观看，希冀能在玄烨休息时奉茶拭汗，为讨欢心，却不料玄烨后来大发雷霆，将其通通赶回寝宫，禁足一月。我虽然知道玄烨经常这样一身短打扮，整天痴迷于布库，却除大婚之初那次之外，三年以来，基本就没有见过他布库的样子。
现在这群少年，与当时记忆中那一点模糊的印象相比，似乎健壮了很多，武艺也精进了不少。可是玄烨对于布库，真的仅仅只是喜欢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深意呢？
正思考着，玄烨已经向我走了过来，面色阴沉，似乎又带着些许惊讶。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的边缘，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
不等他开口，我已从袖中抽出手绢，细细地擦起他额上的汗来。他的目光波动了一下，略微低了低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任我操作。
帮他擦完了汗，我向他福了一福，“皇上吉祥，太皇太后请皇上与臣妾一起过去用晚膳。”
玄烨点了点头，“皇后在这里等着朕，朕更完衣便去。”说完招呼了一声张万强，向武英殿内走去。
看着他的离去，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对着立在一旁的索额图笑了一笑，“芳儿许久未见三叔，三叔可好？家中可还好?”
索额图打了个千，“谢娘娘关心，臣很好,家里也一切都好。”
我笑着说，“辛苦三叔了，这么个时辰了，还在这里操练着。”
索额图摇了摇头，“娘娘，此乃臣分内之责，万不敢言辛苦。臣担此任，已经四年有余。”
四年？我稍稍愣了一下，指着那群少年问道，“这些少年，也在此训练了四年？”
“是，”索额图笑道，“这些少年都是臣为皇上从我八旗后裔中精选出来的佼佼者，专门陪着皇上练习布库的。”
我颔首，没有再言语，看着那群生龙活虎的少年，若有所思。
“皇后，我们走吧。”恍惚间，玄烨已经穿戴整齐,向前方等候的龙辇走去。
心里想起了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却一步也没有动，犹自站在原处发呆。
“皇后？”玄烨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皇上”我走到他的跟前，轻声说，“这些人，他们够吗？”
玄烨淡淡地笑了一下，搂住我的肩膀让我凑近了他“皇后，对方是鳌拜而不是你，朕实在感激不尽。”
晚膳用毕，内官们还在犹自张罗着。我接过宫女呈上的温热手帕，擦了擦手，向里间走去。玄烨坐在暖炕上，笑着在跟太皇太后说着什么，太皇太后背倚着靠枕，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的拨弄着杯中浮着的茶叶。
一个太监飞快地搬来楠木太师椅，我无声地向他们福了一福，坐在玄烨的下首。
“皇帝啊”太皇太后突然说道，“你跟皇后大婚，怎么说也有三年了吧？这承瑞都已经快满周岁了，皇后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啊？皇帝不要光顾着那些莺莺燕燕，冷落了皇后。”
玄烨站起来，躬身说，“老祖宗教训得是，是孙儿失职了。”
我离座跪道，“老祖宗，请您不要责怪皇上，这都是臣妾的过错”
太皇太后笑了一笑，“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坐下吧。我这老太婆啊，现在什么都不想，就盼望着膝下孙儿满堂。皇帝啊，这嫡皇子，可是我大清之福啊。”
玄烨看了我一眼，俯身行礼道“是。”
心理纠了一下，我暗自稳了一稳，赔笑道，“老祖宗，听说那个从西方来的传教士推算出了一套新的历法呢，似乎与我们平时用的，有很大的不同。”
太皇太后瞥了我一眼，“那个洋毛子的东西，有些还的确是有点意思。听说不久之前，他还跟我朝的一个官员比过一场吧？”
玄烨点头，“是，南怀仁就现颁历谬误之事，与钦天监监副吴明烜激烈争辩过。两人便约定以各自算法，测验日影，结果南怀仁获胜。朕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命他审查吴明烜以回回法所推算之七政及民历。孙儿倒要看看，他那算法，是否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精妙。”
太皇太后微微笑了一下，“罢了，这历法什么的，我老太婆也不懂，有钦天监操心着，也就是了。”一边抬了抬手，似乎要站起来，我赶忙过去搀扶着她，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轻轻推开我的手，看着玄烨说，“皇帝，上次哀家说的那个查伊璜，可已经安排妥当了？”
玄烨的眼睛里透出光亮来，他沉声说，“是，孙儿已经安排妥当了。”
太皇太后又道，“吴六一呢？”
玄烨笑道，“自是服帖了。”
太皇太后满意地颔首，扶住了我的手臂，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这样我老太婆就放心了。皇帝啊，时辰也不早了，你带着皇后，回宫去吧。”
坤宁宫中，玄烨挥了挥手，宫人们躬身渐退。我走过去，帮玄烨解开吉服带，脱下明黄缎绣朝袍，自己则换下旗装，对着镜子坐了下来。
除下旗头，我轻轻地梳理着长发，从镜中看着玄烨，一脸平和地，坐在桌前，低头若有所思。笑了一笑，我轻声说，“皇上在担心些什么？”
玄烨抬起头来，“最后一步，就是宫闱了。皇后，此事，还得你出面挑明才行。”
放下梳子，我回过头去看着他，“臣妾明白了。阿玛那里，臣妾会说清楚的。”
玄烨走了过来，手指拂过我的脸颊，烛光抖动，他的眼睛，如微漾的湖水，让人一头扎进去，就一辈子都不能游出来。我的嘴角提了一提，弯成一个弧度，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您放心吧，赫舍里家，这一世，都将站在你的马下。”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远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