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坂本》达子魔镜

47、忌日前夕的阴霾

　　家，二楼，隼的房间。

　　“疼么？”
　　“No。”

　　“这样呢？”
　　“在下觉得.....”

　　“嗯？”
　　“前辈可以再用力一点。”

　　“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

　　“疼了？”
　　“并不。”

　　“喂，你不要逞强啊。”
　　“放心。”

　　“好，来真的，我要动了。”
　　“稍等，容在下换个姿势。”

　　几秒后。

　　“唔......”
　　“现在不错了很多吧？”

　　“确实如此。”
　　“你也可以按着这里自己弄，怎么样？”

　　“前辈好厉害。”
　　“要不是怕你受不了，我肯定做到底了。”

　　......

　　“....不，前辈，容在下直言，常人手腕的弯曲角度就是在四十五度到九十度之间，如若真的掰到底，在下很可能会再次骨折。”坂本用新鲜出炉拆掉石膏后又被强制掰弯复健的左手推了推眼镜，看着对方认真道。

　　两人今天上午一同去了医院，坂本手上裹了一个月的硬邦邦的石膏终于被拆掉了，拍了片子，骨头愈合地很好，只是左手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活动，骨裂缝周围的结缔组织略粘连，肌肉筋腱也有些僵硬，医生专门叮嘱了要十分重视复健工作，每天都要压折手腕，如果自己下不去手就让别人帮忙掰。

　　“你看，就是这样，用掌心按着他手背腕根处，一定要用力掰弯，”医生拉过隼的手，专门给他演示了一遍，“他自己用一只手掰也不方便，你没事也可以多学几手帮你同学，一定要记好啊！”

　　“记好”了的隼刚刚给坂本矫正腕位的动作倒是都很标准，只是此时闻言愣了两秒：“哦，这样....”下意识放开了坂本的手，“这么说的话，今天只是第一天，弯到这种程度应该差不多了。”

　　“嗯。”坂本垂下眼睫，看了眼被握得有些泛红的手腕，继而又抬起头，“那么，在下去看书了。”说完冲对方略一点头，便拿起最近在看的一本书，准备向房间外走。

　　“不午休吗？”

　　昨天他们在电玩展逛了大半天，又参加了VR挑战，虽然最后一举打破记录完美通关，还拿了不少奖品，但出来后便被无数游客拍照围观跟踪要签名，几人只好一路疾行至车站即刻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即便如此，到家时也已经很晚了，老爸都已经孤独地睡下了。

　　至于今早，弟弟们和舅舅还在补觉，隼和坂本两人又早早赶去了医院。其实就算是他，现在放松下来也有些疲惫了，不知道这个坂本精力怎么这么充沛。

　　“在下去露台的吊床小睡片刻就好。”坂本说完，转身消失在门口。

　　房间里，一时就剩了隼一个人。

　　“呵——”他伸了个懒腰，仰面向后把自己摔到床上。

　　三分钟后。“唰”白色的上衣被扔到床尾的椅子上。

　　赤着上身的隼翘着腿，一只手垫在脑后，冰蓝的双眸清明，没有一点睡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侧躺着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躺平。

　　明明很困，却就是睡不着。

　　难道是因为平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是这和生物钟无关，睡意已经有了。

　　或者是光线太亮了？他烦躁地起身，一把拉上了窗帘。细密的厚布一点点堵住了大部分的光，房间里一下暗了下来。

　　“嗯...”金发青年似惬似叹地低低出了口气，又躺回床上。

　　二十分钟后。金色的半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双眼虽然闭着，但浅金的长眉紧锁，显然并没有入睡。

　　事实上，隼感受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在想难道是因为坂本不在？和他一起住了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真要说起来的话，坂本晚上讲的故事还是挺好听的，至少自己睡不着地时候，跟他聊几句或者听他随便讲个什么故事就睡着了，不过他也不是故意要拿对方的故事当催眠曲......

　　脑海里无意识地想着这些，微陷入床铺中的金发青年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自己从学校骑着单车回家，走进大门却是空荡荡的空无一人一物的情景，于是他便从后门仓皇地跑出去四顾查看，心中一片焦急，大声喊着弟弟们的名字。
　　小空——！小龙——！小路——！
　　他快要急疯了，在街上四处跑着找着，可是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不见家人们的影子。最后，他停在了离学文高中正门不远处的路口。长时间急剧地奔跑让他此时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又回到这里了，前面就是学校，自己要找的人不可能在这里。自己要找的人。自己.....要找的人.....忽然脑海里一片空白，自己要找谁？....
　　“不要....走...”

　　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房间里一片黑暗。他心里一惊，猛地坐起身，伸手按到开关上，下一秒却又猛地躺回去。

　　嘶，头晕眼花......房间忽然作亮，灯光有些刺眼，天花板和地板扭作一团，混着刚刚做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张牙舞爪地在眼前打转。

　　缓了几秒，他重新坐起来，拿过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八点了！

　　居然睡过了饭点？！怎么没有人来叫他？小空呢？小龙呢？小路呢？老爸呢？坂本呢？Ken呢？

　　隼蹙眉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去捞椅子上的衣服。

　　这时，门开了。单手舀着上衣半裸着的隼和身穿制服外面围着米色围裙的坂本四目相接。

　　“哦呀？前辈醒了？”坂本单手撑在门框上摆了个pose，“在下看前辈睡得那么香，晚餐时间便没有叫醒你。”

　　隼毫不在意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利落地套上白T恤：“你们都吃过饭了？”

　　“嗯，是的。伯父和空君龙君路君他们于十七分钟前外出了。”坂本把胳膊放下来，侧身做出请的手势，“作为擅作决定的弥补，在下准备了秘制咖喱饭，诚邀前辈品尝。”

　　冬天的夜晚，一楼一片黑暗，只有厨房亮起一盏暖黄的灯，隼还没踏入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香。保温锅里升起袅袅的热气，长柄勺露出锅口一截，电饭锅的显示屏上的数字0静静地亮着......隼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直到这时他心中那一片由于那些混乱的梦而造成的阴影才真正彻底消散。

　　无意识微蹙着的眉缓缓展开，他走到案台边舀起一只碗。

　　“小翔？”

　　隼扭头。Ken已经从厨房门口走近了。

　　“你做的？这什么好香啊。”他弯腰探头向保温锅里看去。

　　“坂本做的咖喱饭，吃么？”

　　Ken立刻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隼奇怪回地视。

　　“没事没事，”Ken摆摆手，转身舀起勺子闻了又闻，自言自语道，“要不我再吃点..真的好香啊。”

　　隼已经端着碗坐到餐桌旁了。片刻后，Ken也端了一碗咖喱饭，坐到了他对面。

　　“唔！好好吃！”Ken刚把一勺饭送到嘴里瞬间瞪大了眼睛。

　　隼没接话，已经狼吞虎咽地扒掉好几口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相对着各吃下满满一大碗。

　　“呼——”Ken向椅子后面一靠，揉着胃哼哼，“啊好撑.......”

　　“谁让你连吃两顿。”隼无奈。

　　“唉，”Ken摆摆手，“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嘛......你忘了昨天最后谁救了大家吗？”他得意地仰起头。

　　隼经他一提，昨天在电玩展VR挑战中的回忆又扑面而来。在经历了无数次和陆地史前怪物的苦苦鏖战，又费尽心思地推算、搜集齐了逃离荒岛的线索后，六人甚至都已经按照线索一步步再一次驾着进化版的时间机器返回到了大海上，并看到了现代派来的救援舰。就在他们准备接驳登舰的一瞬间，海底忽然直直窜上来一条王级水母！这个东西他们在之前的海战中遇到过三次，总结出来的规律就是，火力无用，只能用其他怪物拖住它——就在第一架时间机器打开舱门的一刹那，说时迟那时快，Ken操作着球舱一把将自己甩出，然后舱门瞬间自动关闭，Ken孤身直直撞向比它大几十倍倍的水母......

　　隼至今回想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VR的拟真度是在是太高了，他在那一刻差一点吼出了声，下一秒坂本出声才提醒了他——“呀啦呀啦，这下可要好好珍惜他的劳动成果了。”然后，随着他们的时间机器开动，剩下两架也没有多余停顿地继续开向了救援舰......

　　“舅舅你也太乱来了。”他摇摇头。

　　“反正是游戏嘛。”Ken满不在乎道，随即又笑嘻嘻地问，“怎么，吓到你们了？”

　　“嘛，还算是吧，我以为你真的就这么沉下去了....”

　　“放心，我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这只是当时最简单稳妥的方法，不然你们也不会登舰那么顺利。”

　　“也是.....不过这个问题昨天咱们已经讨论了一路了。”

　　“还不都是你们太大惊小怪。”

　　......

　　两人似乎吃的都有些多，就这么坐在餐桌旁聊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隼忽然问道：“老爸他们干嘛去了？”

　　“大概是，准备明天扫墓的物品去了吧。”

　　“.....哦。”隼听到这话，目光无意识地向摆放着妈妈照片的柜子上看去。

　　提到第二天，原本聊得随意的两人都有些沉默。

　　相顾无言了片刻后，Ken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算早了，咱们别等了先休息吧，明天还得忙大半天呢。”

　　“嗯。”隼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我来吧。”

　　隼闻言也没和他争，默默地看着Ken端起两人的碗走向厨房。阵阵水声响起。

　　“舅舅.....”他走过去，站在对方身后几步外。

　　“嗯？”

　　“四年了....我只是忽然有点搞不清了，想念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Ken洗碗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直起腰，任水流哗哗地冲刷着池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