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天》逍遥龙包

5、四

　　（上）
　　一直以来，浯国就是“不雨则已，一雨倾盆”。
　　我绝食抗议七日后，玉娘劝我在花园里走走散心。我觉得此提议甚佳，刚走出房门，开始下雨了。

　　然后连着下了五天。

　　狂风肆虐，猖獗地卷落浯河两岸的柳枝。一叶扁舟随波浮沉，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没入大浪。正常人绝对不会坐这种风一吹就嘎啦响的破船，所以午照这个不正常的人坐在了里面。唔，好吧，我也坐在里面，被迫的！

　　风声中，午照扬起纤长的手臂拂过耳畔凌乱的发丝，懒懒地躺在舱里半眯着眼似睡似醒。他微微开启薄唇，竟哼起了小调。

　　谁若我闲？孤灯伴我长眠。浊酒一杯下咽，小调一曲缱绻。
　　谁若我闲？巨浪随我疯颠。独舟一叶翩跹，鲈鱼一尾甘甜。

　　他长发披散，衣衫不整，小半个胸膛若隐若现，让人遐想万千。可我没空顾及眼前美色。

　　擦，老子不会游泳，还晕船。惨白着脸抱着船舱中的桅杆瑟瑟发抖，我心中国骂千万句。什么神的使者不好，非给我弄个河神！大暴雨天被皇帝弄来接什么无根水，死皇帝怎么不去河里自己死一死？

　　我凄惨的状态完全没有影响午照，相反，他的心情像是格外的好。“燃一盏孤灯，品一盅小酒，哼一曲小调，风雨中飘摇，你说是不是人间乐事？”

　　乐你个头！我用眼神一刀刀刮他，嘿，越刮他笑得还越开心了！

　　“你倒是好兴致。这狂风暴雨的，就一点也不害怕？”我忍不住开口。
　　“怕什么？你可是河神使者啊。有你在，河神他老人家的地盘我自然是安全得很。”午照笑得欢畅，举起筷子夹了一口鲈鱼，闭上眼陶醉。“嗯~还真是甘香味美，清甜爽口。”

　　擦，我要吐了。
　　“唉。”午照坐起身幽怨地叹了口气，“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没有佳人相伴。”

　　“你眼前这么大个‘佳人’没看到啊！而且谁让你上我的船的？你自己的大船不坐，是诚心来膈应我的是吧！”我愤愤然抬头，他掩着嘴闷笑，哪里有半点幽怨的影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反让他笑意更浓。敢情这人还真是特意来我船上气我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散雨停。船也靠岸了。我肚子里的东西也一点不剩地吐进浯河了。捧起镶金玉碗盛好的“无根水”，我步履虚浮地走进皇宫的大门。

　　“由河神使者乘小舟至浯河中心犬无根水’方可为仙药药引。”就因为魅罗的一句话，老皇帝就劳师动众，派了一群人到浯河中心去淋雨。什么无根水啊，白开水都比这干净。我一面腹诽一面恭恭敬敬地呈上玉碗。皇帝远远见到我似乎就异常的兴奋。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只是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等到我走到面前终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碗，服下一颗珍珠大小的红色丹药，再将“无根水”缓缓饮尽。然后闭上眼重重地坐在龙椅上，满脸的满足。
　　什么神药仙丹的，老皇帝这吃药的样子分明像吸毒患者。我心中咒骂，吃死你！

　　“老九和神使辛苦了，朕会重重赏赐你们。”他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还带着些许睡意，“魅罗！”
　　“魅罗在呢，皇上。”一声柔媚入骨的应答，从阴影里走出一个娉婷少女，眉如黛，唇如樱桃，十六七岁的样子，却有着成熟女人都不及的风韵。我暗自打量，这就是那个神奇的药女魅罗。长得还真不错，是我喜欢的坏女人类型。说起来，那个季将军似乎曾经上奏本痛骂过她，说她是骗子，妖女。

　　听见魅罗的回话皇上睁开了眼：“感觉又年轻了几岁。你快去炼更多的仙药给朕。缺什么去内务司领取就是了。”
　　“为皇上炼制仙药是魅罗莫大的荣耀。只是……”魅罗欲言又止。
　　“说吧。”
　　“朝堂上反对魅罗的言辞更胜从前，魅罗只怕皇上为难啊。”
　　“魅罗只管专心炼药。朝堂上的事不用你多虑，一切有朕在。”老皇帝挥挥手，却似又困了几分。“还有什么事？没事就都下去吧。”

　　魅罗福了福，转身离开。临走时却是朝着我这个方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后退了一步，对身后的午照小声说：“喂，美男子，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午照冷冷地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谁都可能看上本皇子，除了她。”
　　“哦。”我摸了摸下巴，严肃地说，“那就坏了。她看上我了。不过她长得也不错，真要跟她发生点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感叹着回头，迎接我的是午照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哈，终于膈应到他一回，我心情大好。

　　（中）
　　用过了晚膳，我趴在窗前。刚停了不久的雨又开始往下落。云层厚得见不到一点光，本该晴朗的傍晚黑得吓人。突然天上闪过一道耀眼的白线，不多时震耳欲聋的雷声冲上云霄。只听“啪”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侧头看去，原来是午照。
　　受惊地拍着胸脯，我怒道：“吓死我了！你干嘛啊？进别人的房间要先敲门懂不懂？”
　　他靠在门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长发凌乱的耷拉着，和衣摆一道不住地滴水。
　　“你怎么了？外面这么大雨，你先进来再说。”我向他走去，谁知刚凑过去他竟整个人向我倒了过来。“好重！站……站不住啦！”
　　“碰”，两个人终于一起倒在了地上。擦，我可怜的臀部！
　　“绑……”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
　　“你说什么？”
　　“绑……住我……”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瘫坐在椅上，“绑住我！快点！如果你还想要命！”话还没说完，他竟然全身颤抖起来，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一点血色也无，抓住桌沿的手指骨节泛白，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小姐怎么了？”闻声而来的玉娘见到椅上的午照，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玉娘，别慌张！”被唤醒神智的我一把扯下床帘将午照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扶起惊慌失措的玉娘坐在床上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好在我当初怕麻烦，只留了玉娘一个人陪我，这混乱的场面还不至于弄到众人皆知。

　　“唔！”午照一阵闷哼，紧紧咬住了下唇。殷红的血液顺着惨白的唇角流下，妖异而诡谲。“张嘴！”我赶忙捏住他的下颚，用毛巾堵住他的嘴，以免他咬伤自己。
　　不多时，他眼神更加涣散，开始剧烈的挣扎，床帘松了些，他竟然开始用头撞击桌沿。我一个箭步上前制住他，将床帘扎紧，然后抽出床单再捆了一次，两手摁住他的肩膀。
　　“玉娘！快过来帮我一把！”
　　“哦！哦！”可怜玉娘惊魂未定，却还是战战兢兢地帮我摁住了他疯狂扭动的腿。
　　“没事了。放松——放松——没事了，有我在。真的没事了……”我音量不大，却反复而坚定。一遍遍说，一遍遍顺着他的背，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双腿麻木双手酸软，他终于静了下来，咳，也可以说是晕过去了。

　　“呼~”我松了口气，安抚了玉娘几句，叮嘱她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便吩咐她回去休息了。解开绑住午照的床单床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到床上，我终是双手脱力了。把床单往床上一抛，恰好蒙住了他的头。得，尽给我添麻烦的九皇子，你安息吧。

　　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旦放松，睡意便在顷刻间袭来，我从午照头下扯出枕头垫在桌上，就这么趴着沉沉睡去……

　　（下）
　　再次清醒，还是给饿醒的，我和衣躺在床上，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窗外是阴天，厚重的乌云仍旧不愿离去，遮挡着阳光，好像随时都会挤出几滴雨来。

　　唤了一声玉娘，无人应答。心头突然一跳，我扯开被子迅速的下床。猛然间一阵晕眩感袭来，我浑身一软往下跌去，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周围充斥着阵阵凉意，这个我向来喜于以之为环保空调的身体如今却让我全身刺骨的寒冷。

　　他扶我重新躺在了床上，淡淡开口，无悲无喜。“神使身体不适，太医诊治过了，暂时要在清河殿修养。”

　　我感觉自己像一滩烂泥，使不上一点力气。幽幽地叹了口气，索性闭上眼。“玉娘她——怎么样了？”
　　“她今早失足跌进池塘，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无救了。”平淡的语气里突然带了一点随意，似乎在闲话家常。

　　呼吸猛地一窒，我轻轻哼笑。“是吗。那她还真是不小心呢。”下巴突然剧痛，我被迫睁开眼。午照脸上的怒意毫不掩饰。“我说过了，讨厌你这样的笑容！”
　　“呵呵，可是她那么傻，真的好好笑啊，你不觉得？”我脸上的笑还是收不住。
　　他甩开我的手，转身就走。

　　“等等。”我叫住他，“能弄点吃得来不？我很饿。”
　　他转过头，对上我一张疲惫苍白的脸。他似乎有些怔愣，问出了一个及其愚蠢的问题。“你……吃得下？”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暴饮暴食。”我好心的解释，“还有，你的药还是什么的分量能不能轻些？总的留点力气给我拿筷子。”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露出一抹极灿烂的笑，如若赤子，清澈明净。眼瞳里盈上一层薄薄的蓝，璀然流转，波光潋滟。他说：“我喂你。”

　　作者有话说：
　　午照：我喂你。
　　何荷：你喂我？
　　午照：想得美。
　　何荷：我擦，吓出老子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