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一生弈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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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中发出燔炙的焦灼声，乳白色的龙涎香溢出沁人心脾的醇香，墙角分别置放着四盆冰块，使得盛夏的闷热也驱散不少。
此时夜阑人静，殿内一片静谧，唯有滴漏中水滴溅落，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不知不觉，已至三更。
“皇上，是时候了——”总管太监奸细的嗓音自窗外传入内殿，燮王执着黑子的手顿了一顿，而后从容落下。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她正低垂着眼帘，一缕发丝自鬓角垂落至胸前，明明是温柔婉约的弱女子，行棋布局却是稳健中暗藏锋芒，直逼得人无路可走。
“我输了。”在黑子落入棋盘的瞬间，姜猗眼中闪过错愕与洞悉，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
“何以见得？”他唇角微微勾起，几不可查。
“皇上这棋子看似散乱的不成章法，实则乱中有序……”她以素手轻点局中几处，“再走几步，便可一举吞并我方主力，进而大获全胜。”
说话的时候，姜猗眯着眼睛看向棋局。她生的娇柔，小脸巴掌大，螓首而柳眉，琼鼻而杏山，唯有那一双丹凤眼，流水线条，眼尾微扬，垂着眼帘的时候，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目光，朦朦胧胧的似能媚惑人心。
她对着他的时候，多数是低着头垂着眼帘，少有的几次正视，他也未曾发现这一双媚色天成的眼睛。他只记得她目光中的凌冽冷凝，那高岭之雪般的霜寒之意完全遮掩住了本该有的媚色，细细看来，竟有些摄人心魄。
“既然输赢已定，那就不必再弈了，你走吧。”燮王移开视线，长身而起，一挥手，玄色宽袖中透出暗金色龙形袖缘，他的声音低沉微哑，脸上永远看不出喜怒，威仪天成。
“喏。”姜猗恭声应下，微微垂首，却行而退，直到出了殿门，才感觉到头顶上如影随形的探究目光终于消失。
恒肃看着她一步步退出殿外，淡漠地勾了勾唇，轻声自语道：“倒是有些不同……”
姜猗抬起头来，正瞥见总管太监铜绿色的宫袍疾步踏入殿内，带走一缕风。
“皇上，留不留？”
“不留。”低沉的声音顿了顿，“也毋需用药。”
脚步顿了顿，姜猗面色不改，收回心神，从容踏上步辇。
杉木做成的步辇由四人抬起，行走时微微摇晃，姜猗端坐其上，合上眸子，强自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应临门怯行。可她真的做不到，一看到他，那些遥远的面孔便在脑海中来回闪现，她无法做到对仇人的儿子逢迎，哪怕只是假意迎合，她也做不到……
储秀宫位于东北方向，距长乐宫颇有一段路程，足足行了三刻钟才趁着月色远远看到那单檐歇山顶的飞檐，穿过长长的红廊，转弯便是猗兰室了，姜猗的暂歇之地就在其内。
下了步辇，往前走了几步，她回过身来，轻轻摩挲着梁枋上苏式彩画精致纹络，顺着宫人们抬着步辇离去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幽幽——输了一局棋不要紧，人生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翌日一早，晋封的谕诏便到了储秀宫。姜猗由地位低微的良家子一跃成了十一等的少使，燮王赏下了许多奇珍异宝，稀有贡果，各色绫罗，还为她单独安排了一座宫殿，一时间仿佛荣宠无二。
家人子连晋四级，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没多久就传遍了后宫，有人羡，也有人妒，可姜猗却没有半点欣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她用一局棋拖延了一个时辰，生生错过了侍寝的机会，也让皇帝生了疑心。
她尚且什么都没有做，他便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真真是心肠狠毒……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
许多上等家人子与低等嫔妃过来讨好送礼，都被姜猗寻个借口回绝了去。午时，溥令仪也来了。她拿着一个银釦马蹄形漆盒，掀开盖子，但见盒底里有一雕琢精美的华胜横卧，莹莹碧色，美轮美奂。
“这只华胜，乃家母所赠，今日便送予姐姐罢，恭祝姐姐晋升。”她笑得眉眼弯弯，看不出有多少失落，也看不出有多少讨好。
姜猗伸手接过，放在那些贡品旁边，而后取出一颗白中透绿的东珠，递给溥令仪：“这颗东珠虽比不得你母亲赠予的华胜珍贵，却是这些赏赐中最贵重的了，我将她赠予你，令仪可喜欢？”
看着那颗硕大东珠，溥令仪满目惊艳，却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这可是贡品，令仪不能要。”
“令仪莫是看之不起？”姜猗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将那颗珠子塞进她的手心，“拿着吧，这些东西，我用不着。”换做从前，这些东西，她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溥令仪的手掌柔若无骨、嫩滑如葱，引得姜猗又捏了一把。看着她脸上难以掩饰的错愕羞涩，姜猗暗暗叹息——这皇宫是个大染缸，最喜欢玷染这种纯洁无暇的灵魂。不知这份纯真，还能维持多久……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一生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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