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神州风雨》杀意绝

2、因材施教

　　某日深夜，长安城外。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领头那人骑着白马，一骑当先来到城下。
　　不等城头守卒喝问，便在火光照耀处扬出一面金牌，同时急喝道:“羽林卫办事，速开城门！”
　　守卒见来人是皇宫禁军，哪里还敢怠慢，几乎是滚下城楼，开门出去笑脸相迎。
　　但羽林卫一行八骑并未停留，不等城门大开，便从刚好能容马匹通过的门缝中穿过，直奔西南方而去。
　　“丁头你没事吧？”一名小卒扶起摔倒的头儿，垫脚望向羽林卫远去的方向，不解嘟囔道:“这大半夜的，他们不在皇城候着，跑未央宫作甚？”
　　丁头正嘶嘶的抽着凉气，刚才躲闪不及，手背被马鞭蹭到一下，火辣辣的渗着血珠子。
　　何况那是皇城禁军，为天子办事的主，天子的事岂可随便非议，不要脑袋了？
　　丁头喝止了小卒，自己心里也跟猫抓似的。天子大半夜差人来未央宫，莫非是那个女人要飞上枝头了？
　　……
　　羽林卫入城后直奔未央宫，但领头那人，却在半道下马，掉头往东南方的长乐宫而去。
　　他来到长乐宫外，纵身一跃翻过宫墙，轻车熟路避开巡逻守卫，直到永寿殿外才被人发现。
　　“什么人！”
　　“雏凤学飞。”
　　“雏凤学飞，万里风云从此起。”
　　“潜龙奋起，九天雷雨及时来。”
　　对上暗语，那人推门入殿，只见殿内有一风烛残年的老人，盘膝而坐。他也不敢多瞧，快步上前，距老者十余步外拜倒。
　　“密营都尉炎俸，叩见老祖。天字一号传来八百里加急密函。”
　　“天字一号！”老僧入定般的炎仲达双目猛然睁开，射出的精芒，仿佛令旁侧烛台上火苗，都黯然失色。
　　五十余载，竟来消息了。
　　这惊喜的消息，让炎仲达油尽灯枯的躯壳，如老树般发出新芽。
　　他急不可耐的把炎俸招到近前，全然忘记了他自己定下的，不许人靠近十步以内的规矩。
　　不过炎俸却不敢放肆，双手捧上密函后，又退回十步之外。他常年伴君，怎会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炎仲达捏开火漆，展开密函一看，神色却又是有惊无喜，口中喃喃念叨着:“江山……社稷……江山……社稷……”
　　炎俸听不真切，也不敢听得真切，只好把头垂得更低，几乎贴着白玉般的地面，微微向后缩了半寸。
　　炎仲达浑浊的老眼失焦许久后，将密函付之一炬。
　　……
　　时间一晃，已是深秋。
　　几个月来，莫忘从牙牙学语开始，就展现出非同常人般的天赋。任何武学招式，都是一点就透，一学便懂，还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当然，若他学文能有习武的三成天分，段长书就能老怀安慰了。
　　心不静，莫说识文断字，就连习武也不敢传他内功心法，不然一旦走火入魔，那可就……
　　难怪仙师要先磨一磨他的心性，怕是早有先见之明了。
　　段长书收回思绪，就见堂下本该写字的莫忘，毫无坐相的咬着笔头，翘首望向窗外，人虽然还在课堂，心却早飞去了远方。
　　“咳~”
　　“吃饭了！”
　　⊙▽⊙
　　“给老夫回来！”
　　段长书好生无奈，话音未落，莫忘却已跳出窗外。段长书只好使出十步追魂的身法，瞬息间追到窗边，一把将还未落地的莫忘给拎了回来。
　　常年与野兽为伍的生活，让莫忘下意识的做出反击，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扑腾，看起来极为好笑。
　　阎达和韩煜这两个有幸听段长书授课的学生，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跟猪肝似的。
　　段长书今年九十有三，成名后一辈子都在为大炎王朝添砖加瓦。毫不夸张的说，满朝文武里面，近半数都曾是他学生。
　　那个见了他不得规规矩矩的？就算当今天子，见了他也得尊称先生。却不想今儿出了个另类，大大的有损他的严师形象。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段长书抬手再莫忘后脑一拍。
　　莫忘吃痛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不在挣扎。
　　段长书见状，心说拍得不用力呀？在听莫忘嘴里嘟囔着体统二字，不由失笑，感情这小子是没听懂呢。
　　“坐好，就知道吃。今天教你一个成语，尊师重道。”
　　嗡嗡嗡~嗡嗡嗡~
　　每次听段长书说教，莫忘就觉得有无数只蜜蜂，再耳边飞来飞去，飞来飞去……
　　想到蜜蜂，莫忘舔了舔嘴唇，味蕾回味起蜂蜜的甘甜，那是五个月前的一天下午……
　　当时他正在寻找猎物，那么巧碰见头黑瞎子。原本以他的谨慎，是绝对不会去招惹这类庞然大物的。
　　可见黑瞎子拿着什么吃得香甜，他顿时就猪油蒙了心……
　　虽说偷吃后被黑瞎子追了两个山头，不过就那滋味也是值了，更何况还因此碰见高人(敖百鳞)，被带到这个不愁吃喝、也没有危险的世外桃源。
　　说起来，自上山后就没在见过高人，他在山顶做什么呢？
　　“莫忘！我刚才说的什么？”
　　“呃……吃饭了？”
　　“吃……今天背不了论语，别想吃饭！”段长书气急，说罢拂袖而去。
　　莫忘挠挠头发，他能感觉出段长书在生气，但他不知道段长书为何生气。答应跟着高人来此，其一是因为高人能掌毙黑熊，实力非凡。
　　其二则是因为来这能不愁吃喝。
　　明明都说好了的，只要听话，就能吃饱喝足。这几个月以来，让看书就看书，让写字就写字，倒地是那惹他不痛快了？
　　莫忘想不明白，但有一个问题是很清楚的。
　　要听话才有饭吃嘛，一切有关于吃的，再小都是大事，再难也要披荆斩棘。
　　为了不饿肚子，莫忘抓紧时间埋头苦读，碰见不认识的字，就问旁边陪读的阎达、韩煜。
　　半个时辰后，莫忘捂着竹简，背一个字，确认一个字的对错，竟破天荒般顺利的背下了竹简上的所有内容。
　　他欢呼雀跃，将竹简一扔，嚷嚷着可以吃饭了，抬脚就往门外冲去。
　　韩煜横臂挡住去路，两指并拢往旁边书架上小山包似的竹简一指道:“你背的只是论语学而篇的第一则，那一堆是剩下的十五则。另外还有为政篇二十四则，里仁篇二十四则，公治长篇二十八……”
　　“嗷~~”不等韩煜说完，莫忘已是怪叫掀桌。
　　在他看来，要把论语全部背下才能吃饭，那还不早就饿死了？听话才有饭吃，可现在听话也没饭吃了，与其在这饿死，倒不如重回山林。
　　虽说血食味道不如熟食的好，但好歹不用受罪。
　　莫忘的想法很是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决定后低头便从韩煜手臂下钻过，头也不回的奔山下而去。
　　但没走两步，他就感觉脑后生风，急忙低头伏身，重心左移。
　　段长书一把抓空微微动容，不过以莫忘在习武上给出的惊喜，他也是见怪不怪。
　　如影随形跟上脚步，右手翻转反扣过去。
　　哪知莫忘重心虽是左移，但他双腿却并未挪动。
　　当身体斜到极致，他才猛的迈开左脚，手脚一齐发力反蹬地面，整个人又滚回了右侧，恰好避开擒拿。
　　“嘶~”门口看戏的韩煜倒抽凉气，“他还是人？”
　　“出其不意而已，何况先生也没有认真。”
　　“他上山才五个月，大多时间还在识文认字，换你你行？”
　　阎达一愣，“不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段长书已将莫忘拿住，他先前拂袖而去，心情其实早已平复。
　　别的不说，把莫忘教好，那也是关乎他自己长生的大事。
　　所以他只是在外面透了口气，便又返回草寮。在门外听到莫忘背书的声音时，才猛然醒悟。
　　什么叫有教无类，以前那五个月，都没用对方法嘛。
　　段长书把莫忘拎回草寮，按回桌案前，“不好好背书瞎跑什么？你要把刚才的机灵劲用在读书上，早背完了。”
　　“那么多，背完我早饿死啦。”莫忘抬手指向书架，据理力争。
　　“胡说八道。”段长书横了韩煜一眼，从书架上抽出两卷竹简道:“背完这两卷，就让你吃饭。”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有了动力，事半功倍，又半个时辰之后，莫忘已经完成了两卷竹简的背诵。
　　看着狼吞虎咽的莫忘，段长书暗自汗颜，自潜龙阁建立以来，他便在此教书育人，至今已数十载。
　　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什么叫因材施教。
　　说起来，莫忘也是潜龙阁有史以来的一个另类。
　　除他之外，不管最开始收罗的流浪孤儿，还是大炎立国后送来的贵族公子，何曾如此费心过？
　　那都是能学才留下，不能学就直接送走。
　　段长书心有所悟，暗笑道:流浪孤儿为了活下去，贵族公子为了活得更好，他为了吃饭，我为了长生……嘿，都是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