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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第29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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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其实压在霓凰的心里,也已经很久了。她知道许文澜是为了她好,知道不应该这样伤害一个臣子的忠心,知道她应该去尽力挽回……然而,在不释放苏哲的前提下,她再怎么安抚、解释、道歉,又有何用?
可是现在苏哲既已出狱,那么接下来,她也就该面对这些臣子们了。
“朕知道了。朕会颁下手诏,再派亲近从人前往安抚。”
“许公是长者,陛下惯用的女官,年纪又都太轻了些。此事如能让高中监出面,那是最好。”
“高公公?”霓凰微讶。她在父皇身边进进出出,除了见高湛引导朝臣出入,安排父皇的饮食起居之外,从没听他说过半个字的政务:“高公公从来不沾朝政的边的。”
“高中监在先帝身边多年,虽然口不言政事,可是待人接物的分寸无人能及。他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老人,若是陛下能够用他,必有益处。”
霓凰思忖片刻,默默点头。看到她纳谏,苏哲也是喜悦,再开口时,口气越发缓和了几分:
“臣听说这几天,陛下日日派御医上门,看视家父。家母晋封的诏书,陛下也派人送了不止一次。臣代家父家母,谢过陛下了。”
霓凰鼻头顿时一酸。苏楠光明正大地那么一摔,而后就声称中风,再也不来参加父皇的大丧;姑母更把诏书当面丢到传诏人的脸上。而她却还要忍气吞声,一次次派御医、颁诏文、送赏赐,这其中的委屈,当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苏哲这一席话,虽然没有提到苏楠和晋阳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是在体贴她了。
“……姑母是长辈。”她垂着头勉强答了一句。苏哲柔声道:“为了臣的事情,想来朝中诸位大人,一定也向陛下进谏了不止一次。安抚朝臣的事情,也请陛下多多留意了。”
“朕知道了。”霓凰回转目光看了苏哲一眼,见他低眉垂目,脸颊被炭盆里的火光映得红彤彤的,手里还紧紧捧着茶杯不放,便伸手拿起火钳,拨了拨盆中快要燃尽的炭块。苏哲轻轻吁了口气,飞快地向她投来一眼,紧接着又垂下头去:
“还有,陛下既要用臣,则臣与陛下之间,在外人看来,便不能再有嫌隙。陛下既然这样放了臣出来——”
他刻意放慢了语速,把“这样”两个字咬得重了些。霓凰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什么叫‘这样’放了你出来?还要怎么放?”
“不发明诏,不遣使者,一介宫婢传话,静悄悄让悬镜司放人。——陛下既然已经放了臣出狱,何妨多做些戏给外人看,哪怕是派车辇来接一下,日后,也好有话应付朝臣啊。”
这道理霓凰其实明白。说起来,她把苏哲下狱,以施政而言,一开始就做错了。这时候想要挽回,最漂亮的做法就是亲自去一趟悬镜司把人接出来,当着朝臣的面拉着苏哲道歉。到时候大家做一场皇帝虚心改过、臣子感激涕零的戏,遮一遮外人的眼,这事情也就抹过去了。
天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也,做错事不丢人,做错了还死撑着不肯改,那才叫丢人呢。
可明白归明白,她是真咽不下去这口气!
别人对她说这话倒也罢了。到底为什么被关进悬镜司,苏哲自己最清楚不过。他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提这些要求,又要她下明诏,又要她派车来接的?
她一口气不顺,便不答话,只沉着脸往外一扭头。见她如此,苏哲微微蹙了蹙眉,手中茶杯落在面前几案上,“答”的一声轻响。再开口时,声音便不复先前柔和,而是带上了几分刚硬的味道:
“事已至此,不必再提了。只是还望陛下日后,在朝堂之上,对臣多加优礼才是。”
“朕还要怎么优礼你?!”
听她话音里满是不快,苏哲轻轻闭了闭眼,却是整个人一阵热一阵冷,耳边嗡嗡作响,实在打叠不起精神来婉言劝说。他勉力思忖了片刻,确定这次进宫,想要叮嘱霓凰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一拂衣袖,慢慢站起:
“这次入狱是我欠陛下的。今日之后,外面不会有什么风波。只是,无故械系大臣,非明君所为,还望陛下日后切勿如此。”
“太傅放心,我穆霓凰,也不会这样对待别人!”
霓凰刷地跟着站了起来。两人隔着几案和火盆相向而立,一个满目怒气,一个面沉似水。四目相视,却是谁都不肯稍稍退让。
“苏某也是太傅,朝臣之首。还望陛下,日后给苏某应有的尊重。”
苏哲沉着嗓子缓缓而言。不等他说完,霓凰便截口抢白了去:“尊重?就凭你这等——”
“陛下当知,公是公,私是私。”
“便是公私分明,你这个朝臣之首,也不是随便做出什么事情……”想起这些天来朝臣们明里暗里的示意,想起他们口口声声“太傅之尊,无论如何不应如此对待”,她终于冲口而出:“——朕都碰不得动不得了!”
到这地步苏哲终于忍无可忍。他绕过几案,向霓凰的方向踏出一步,声音陡然间高了一调:
“穆霓凰!苏某受先帝顾命,若你真要肆意妄为——”
“那又如何?太傅莫非还敢放太甲于桐宫不成?!”
“有何不可!”
这一声劈头怒喝出口,苏哲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晃了两晃,好悬没有一头栽倒。他闭目平息片刻,再睁开眼时,见霓凰脸上一片不可置信,兀自紧咬下唇,扬着脸死死盯着他看:
“你!”
“苏某受先帝顾命,看护的是大楚江山,而不仅仅是一个女儿!”
“你……”
她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震惊愤怒之外,终于丝丝缕缕泛起了动摇来。这惶惑的神色看得苏哲心头也渐渐软了下来,慢慢喘了口气,放柔声音:
“霓凰,你与别的天子不同。你是女儿身,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又是轻轻一晃,在原地死死攥了一下拳头,借着掌心的刺痛,强迫自己挺直身躯:
“……我苏哲,总是护得住你的。”
说话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柔和缠绵,深情无限。霓凰心里砰砰乱跳,这才相信了苏哲是说真的——他连她日后的退路都考虑到了,则如果她当真肆意妄为,不肯好好做一个合格的皇帝,苏哲为了大楚江山,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她抿了抿唇,终于避开他的目光,慢慢垂下头去:
“……我不会的。”
“如此便好。——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