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梅郎传说番外 重整山河待后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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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阳到荆州，水路漫漫，程途千里。从上游放舟而下，顺风顺水，六七日可到；然而逆水上行，顺风则借风力，逆风则靠纤索，一个月也未必到得了地方。事实上，他们足足走了快两个月才入荆州地界，接着又沿着长江上行了半个月，才在荆州的州治江陵安顿下来。
次年七月。白天的风里还带了几分燥气，一到晚上，便是夜色如水。苏哲正在一卷一卷地收拾文书舆图，背后忽地一声帘栊响动，两个丫头扶着大腹便便，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的沈三娘拾阶而上，挑帘进房。
“你怎么来了？”苏哲放下一卷帛书，移步过去扶她。一边扶，一边转头对丫鬟薄责道：“你们主母怀着身孕，本来就应该多加小心。这么晚了，还扶她出门上台阶的做什么？”
“白天天热。这会儿暑气下去了，妾身也想出来走走。”丈夫语带关切，沈宛娘心头也是甜甜的，低垂粉颈，抿唇微笑：“夫君放心，她们打灯笼照着路呢。”
“你坐。”苏哲把她扶到一边榻上，安顿她坐得妥帖了，自己才回去收拾东西。沈宛娘看着他把一个个卷轴、一本本书册往箱笼里放，再把剩下的理好堆叠起来，好奇地问道：“夫君，理书呢？”
“嗯。……要出一趟远门，本来打算明天告诉你的。”苏哲合上一个箱盖，仔细锁了，转头向她微笑：“去南阳郡，宛城、新野那边。”
“啊！”沈宛娘轻声惊呼。宛城、方城、舞阴，那是荆州最北面的几座城池。越过这条防线，再往北一步，就是萧梁地界——换句话说，如果萧梁发兵侵攻荆州，这几座城，就是第一个燃起战火的地方。她粉颊微微发白，双手情不自禁地环上了小腹，轻声道：“夫君，要去那里？”
“放心，就是去看看。”苏哲失笑：“没事儿，萧梁现在夺嫡乱得一团糟，没人抽得出空来搭理我。那块地儿我早就走熟了的，不过是看看城防，不会有事。”
可是你那时候是个少年将军，跃马横枪，往来不败；现在你的武功早已全毁，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若是有个风吹草动，叫我……怎能放心。
宛娘暗暗担忧，然而看到丈夫眉宇间一派轻松，也只好强笑了下：“是，妾身明白。妾身明天就为夫君打点行装。已经入秋，天气渐渐凉了，不知夫君这次，要去多久？”
“大概两个月吧。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放心，赶得及回来等孩子落地。——对了，你记得吩咐琉璃一声，这次让她跟我过去。”
沈宛娘怔了怔，不自觉地咬了下唇瓣，将自己环得更紧了一些。幸好她立刻惊醒过来，镇定了心神，勉力笑道：
“夫君要带琉璃过去？……若是碧玉不中夫君的意，妾身让翠玉伺候夫君同行，可好？”
“嗯？”苏哲微微愣了愣神。他随即反应过来，摇头笑道：“你想什么呢。我这次是去做正事的，带着琉璃，不过是方便伺候笔墨。——你怀着身孕，不要胡思乱想。”
一边说，一边放下书卷走过去，展臂轻轻揽了她一下。宛娘将脸庞靠在夫君胸口，低低“嗯”了一声，便也不再说话。她怀孕以后，虽然照着规矩指了身边的丫头伺候夫君，大多时候，苏哲却还是宿在正房；至于那个叫琉璃的丫头，确实没有开脸，陪嫁过来的老嬷嬷也说，看着不像是伺候过男人的样子。
……就这样吧。夫君还肯安慰她，还肯对她解释，……她，本也不该奢望更多了呢。
三天以后苏哲果然收拾起行。从江陵顺杨水入沔水，再沿着沔水一路上行，不几日便至新野。而后，就是沿着伏牛山——桐柏山一线的缺口，宛县，方城，舞阴，一座座城池视察过来。
他自从武功全废，离开军队久矣，然而眼光毕竟还在。到了地方上上下下走一圈，看看城上的防御设施和士兵操练，与将官士卒们聊聊天，随口点评，推演战事，无不切中肯綮。没多久，苏家少帅知兵的名声，就在小一辈的、没来得及跟他打过仗的士卒和将校当中，口口相传开来。
除了关注城防，苏哲白天还要召见地方官员，拜望士绅乡老——荆州别驾，本来就是荆州牧之下的第二号人物，郡县诸事，都可问得。到了晚上，挑灯磨墨奋笔疾书，记录当天的所见所闻之外，就是阅读由荆州州治，快马送来的邸报了。
这一天他看完邸报，也不说话，起身走到廊下。其时秋风瑟瑟，细雨生寒，琉璃忙忙地跟了出来，替他披上一件斗篷，又取了油纸伞替他遮雨。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回屋的意思，轻声劝道：
“公子，夜雨太凉，还是回去吧。”
“我再站一会儿。”
“公子一直望着东方，面带忧色，可是——”她把“公主”两个字咽了下去，声音压得低低的，音量几乎等同于耳语：“朝廷，有什么不妥？”
“哪里有不妥。”苏哲苦笑：“是喜事。——今上的生母，被尊为太后了。”
“……喔。”琉璃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以她的眼界，着实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只是公子显然面色不快，她便不敢随便应和，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是今上的生母，尊为太后，想必也……”
“是啊！”苏哲重重叹了一声。“人之常情。可是……”
可是当年先帝曾经示意，卫端妃可为太妃，决不可为太后；也曾经对他暗示，穆青若有此念，到时候，就要靠他们这一帮臣子挡着了。然而世事变幻，他已经不在朝中，也没那个身份相劝穆青一言半语。而霓凰……
先帝既然留了霓凰辅政，想必这件事情，肯定当面吩咐过他们姐弟。穆青的性子，哪怕当时答应得再好，事后挡不住生母的哭求，也并不出奇。然而霓凰也管不住他……
一件事管不住不算什么。可是，姐弟二人，有所争执，霓凰没法子样样事情都替穆青拿主意，穆青虽然心善，又容易为母族、外戚影响。这大楚的朝局……
着实让他忧虑啊。
作者有话说
第285章 梅郎传说番外 重整山河待后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