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第 2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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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凰在噩梦、挣扎、惊起的反复中又过了一整夜。然而第二天一早，东宫官员的名单还是照常递到了崇德殿，楚帝也很爽快地批复了同意，将这份任命转到了吏部——自然，这当中需要霓凰亲自征辟的，还是得她自己出面做个姿态。
中午，楚帝再次召女儿共进午膳。席间点评了一下这几天的政务，特别是为了立储大典，宗正寺、太常、祠部和度支之间的一系列配合与争执。饭后渐渐说到近期的人事安排上，说着说着，便问霓凰：
“之前你公主府里的那批人，去年十一月间调任各处的，你打算怎么安排？”
霓凰垂头沉吟了一下。公主府长史沈琏，法曹吴永华，副将杨盛，这批人和现在由公主府属官转任东宫的不同，实实在在跟了她两年有余，是她最心腹、最得力的一批班底——而，既然在去年十一月调入公主府的那批人现在转入东宫，有望跟着她的脚步得到擢升，则对先前这批人，也自然要有所安抚。
她犹豫片刻，小声道：“沈琏任中书侍郎，吴永华任廷尉平，这都已经是中枢要职，在做出让人信服的成绩来之前，不宜轻动。女儿以为，直接和他们谈谈，对他们将来的仕途和升转路线有所许诺，也就够了。比如说沈琏，三年、甚至六年之后，可以出为大郡郡守，回来转任一部尚书；吴永华的话，未来再上一步就是廷尉，或者转御史台。孟康……”
楚帝一边听一边点头。霓凰说完了文职这边的安排，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另起了个头：“杨盛……”
她忽然住口。与方才不同，楚帝一直含着笑意的苍老眸子里，蓦然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冷冽的战栗在她背心一划而过。有些之前一直没有想到的，或者说，一直下意识地不敢去想的事情，在这一刻，不可阻挡地升了起来，避无可避。
霓凰倒吸口气。这口气缓缓吐尽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座位，在楚帝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父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严肃，带着女子特有的婉转，也带着恰如其分的敬畏和悔意：
“女儿求父皇一件事……求父皇告诉女儿，当日是怎么知道，女儿私奔一事。”
说完，伏地一拜，将额头紧紧贴在了手背上，掌心按地。
室中一时静寂。霓凰提心吊胆地屏息聆听着，好一会儿，才听见楚帝缓缓道：“朕想着你也该问了。”
霓凰跪直身子，低头不敢答话。头顶上，父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指尖叩了叩扶手，有如闲聊一般地反问道：“你觉得朕会告诉你吗？”
“……会。”
“为什么？”
时间已容不得她细细思量。霓凰只有凭着直觉，想也不想一口气说了下去：
“因为女儿是储君。这件事，如果是有人告诉父皇的话，则把此人放在女儿身边，女儿绝不可以不知道他的身份——要么处置了那个人，要么反过来施恩让他归心，否则，对女儿来说，身边放着一个做出过这种事情的亲近人，太危险了。”
楚帝模糊地嗯了一声。霓凰从父皇的鼻音里听出了满意——这让她紧绷的肩头几乎是立刻松了一下。果然，接下来，父皇就开口让她起身：
“你想的不错。是杨盛向朕禀告，说你令心腹宫人收拾衣物细软，备下船只，准备过江。”在霓凰刚刚屏住呼吸的一刹那，他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是你身边的侍女，给他的妻子传的信。”
霓凰咬着下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楚帝也不追问她细节，徐徐道：“是什么人传信，为什么传信，你应该能够想到，想不到，回头查也能查得出来。朕并不关心这些，朕只问你——打算怎么做？”
是的，打算怎么做。这才是最重要的——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再后悔、再难过、再因为遭受背叛而感到愤怒，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她能做的，她该做的，就只有永远向前、向前、再向前……
“女儿……”
她理了理思路，一字一句，平平稳稳地接了下去。对面，楚帝看着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偶尔眼露痛苦，叙述却一直有条有理的女儿，慢慢露出了欣赏的眼神。
当天下午，苏哲在太学例行授课的时段，霓凰连续召见了几个从她府里走出去、或者曾经为她下属的文武官员。至晚，禁军右卫中郎将杨盛之妻，霓凰先前的女官承影被召入鸣鸾殿，面见霓凰。
主仆相见悲欣交集。承影拜倒在地，只颤着嗓子叫了一声“公主”，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霓凰亦是动容，亲自起身扶了她起来，按在自己身边坐了，看着心腹侍儿模糊的泪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久许久，久到流采宵练几个亲自捧了铜盆过来，让承影净面整妆完毕，再被霓凰打发了出去，承影才从座位上立起身来，二次在霓凰面前屈膝下拜：
“公主，”虽然霓凰已经是储君，但是昔日的侍女口中，叫出的还是她们最习惯的那个称呼：“公主，奴婢万死……奴婢……让外子……”
霓凰僵坐在位置上，刹那间竟然动弹不得。今天召见承影，她的目的是在于安抚而不是责罚，然而，当承影直言不讳地承认她做过什么的时候，先于任何其他一切的，乐游苑里醒来的那一瞬间毫无防备地涌了上来，铺天盖地将她没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反复好几次，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颤抖，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过干涩：
“承影。起来。”
“公主——”
“起来。”
她向前伸手。承影赶紧从命站起，毕恭毕敬地束手立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窥伺她容色。霓凰招手让她近前，拉住她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
“说起来是我累你。”她无视承影“公主何出此言”的惶恐，自顾自往下说：“两年前，就为了我的事，害得你挨了父皇一顿杖责，几乎送命。去年跟着我出入疫区，回来也没有赏赐，还要打发你和含光出门；这一次……”
她握着承影的手紧了一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到底，到底……”
她说不下去。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把刀绞一般的记忆压回心底，才放稳了声音道：“到底，你和杨盛，冒了极大的风险，甚至豁出性命，都只是为了我好……这份情意我记着，你放心，我对你、对你家那一位，我并没有任何责怪，只有感念的。”
“公主宽宏。”承影又要屈膝，被霓凰抬了抬手，再次阻止：
“我知道给你传信的人是谁，我也能想得到是为什么，并不打算怎么处置她。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未来，我是大楚的储君，将来的皇帝——”
她握着承影的手，缓缓站起，望向远处星辰点点、灯火流离的暗夜：
“你，含光，流采宵练，棠溪墨阳——你们是我精心培养的女官，还有你们的丈夫，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我需要你们站在我身边，我需要你们一起帮我——”
“奴婢是公主教出来的人，心里定然只有公主的。就是外子，他也会全心全意效忠公主，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说
第233章 第 23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