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第 2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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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扬长而去。霓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手一松，三尺青锋铮然落地。
她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脊背抵住立柱，无声无息地滑坐下来。努力蜷起双腿，用自己的手臂紧紧抱住，低头埋在膝盖上，整个人颤抖着缩成了一团。
许久无声。
仿佛是过去了整整一万年，霓凰挣扎着站了起来，出门上马。她方经人事，一坐上马背就觉得酸痛异样，此时却顾不得，一味挥鞭纵马。所幸乐游苑与宫城正北的严熹门离得不远，快马加鞭，须臾便至。
她进了宫也不下马，一拎缰绳，径奔温室殿而来，直到殿前才掷鞭勒马，沿着台阶往上奔去。温室殿里静悄悄的，不管宫人还是內侍无不噤若寒蝉，见了她低头退避，不敢说话。霓凰也无心细看，一口气奔到父皇面前，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为什么？！”
“……什么？”楚帝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慢慢放下手中卷册，抬头看她。被他平静到冷漠的目光一触，霓凰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随即昂起头，向前更逼近了一步：
“女儿难道不是父皇亲生的么？父皇为什么，让苏哲，对女儿做出这种事情？”
“……你还知道你是朕的女儿。”楚帝口气越来越冷：“立储在即，背父私奔，朕不让他做这种事，怎么能打消你的念头，怎么能让你安分留下！”
霓凰怔怔地望着父皇，头昏目眩。老人森冷的目光在视野中晃动，记忆中睿智的、慈爱的面容，此时此刻竟然是异常陌生。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挣扎着迸出一句：
“……所以，竟然是我活该么？”
“你是活该。”楚帝冷冷地哼了一声。“朕对你说了多少次，会把你许配给苏哲，你全都置若罔闻。还胆敢和人私奔——朕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做出这么无廉无耻的事，苏哲肯要你就不错了！”
晴天霹雳一般的叱喝声中，霓凰脚下一软，几乎一头栽倒在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醒转时苏哲看着她的样子再一次映入眼帘，他与她静静对视毫无避让，他语气神色看不见半点愧疚心虚，他从从容容移开剑尖，告诉她“还是忍辱负重的好”……
所以你也是这么看的么，所以你也觉得，对我做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甚至还可以说是恩赐了么？
“照父皇这么说，女儿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她用力把泪水眨回眼底，冷笑反问。而父皇竟然毫不迟疑地点头：“如果你不是公主，寻常女儿做出这种事来，夫家不退亲，你确实应该感恩戴德。——顺便说一句，朕今天已经正式下旨，把你许配给苏哲了。”
霓凰心脏狠狠地往下一沉。她怔怔地看着父皇，心知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静默半晌，才收敛了所有悲忿、伤痛、激动的神色，惨然一笑，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父皇，女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
楚帝眼皮耷拉了一下，神色似有不快，却也没有阻止。霓凰按捺着乱跳的心脏，努力把声音放得平静，低声道：
“父皇许婚，女儿只有从命。只是，什么时候与苏哲大婚，女儿想请父皇开恩，容女儿自主。”
“为什么？”
出乎她的意料，楚帝并没有一口驳回，而是不喜不怒，淡淡问询。霓凰双手死死抓住裙摆，指尖被裙裾上的珠玉硌得发疼，仰头与父皇对视，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有条有理，不带半点怒意或憎恨：
“女儿以女子之身，登临储位，威权未立。这个时候，女儿需要让人看到，女儿能够自己做主，而不是事事处处都倚赖苏哲。若是现在就与他大婚，日后就算有再多政绩，算是谁的能耐呢？再者，苏哲做出这种事情……”
她娇靥上掠过一丝微妙的痛楚，旋即收敛，“女儿在婚事上拖他一拖，他不会有怨言；而且，朝政上，他也不会不尽力。女儿想来想去，这是反噬最小、见效最大的一条路了。”
说完，双手按地，恭恭敬敬地叩下首去：
“求父皇开恩。”
楚帝不作声地盯着她看。女儿的心思他其实再也明白不过，兜兜转转，找了那么多理由，她其实就是不想嫁给苏哲，拖得一刻是一刻；然而，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懂得找理由、特别是针对不同的人找不同的理由，比如对他，就用权谋利益加以说服，总算这丫头有了长进！
他满意地闭了闭眼：“拖一拖可以。但是霓凰，男人的性子你要明白。求之不得，一时半会儿，可以让他越发千依百顺，可是时间拖得长了，他只会断然弃你而去。这其中的分寸，你千万不能拿捏得差了。”
“女儿谨记。”
“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上朝，朕就下旨，立你为储君。”
霓凰做梦一般地回到了鸣銮殿。软软蜷缩在自己最爱的一张软榻上，闭着眼睛靠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备水，我要沐浴。”
热水很快备好。霓凰挥退侍奉的宫人，掩上房门，独个儿解开衣襟。内外衣衫一件件坠落地面，而雪白的肌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也随之一片片袒露在她眼前。
她低头看了一眼，猛地跳进水桶，整个人浸没进去。动荡的水波遮断了视线，她不想看见的东西终于消失在了眼前，然而，下一刻，先前刚刚被伤害过的地方，热辣辣地疼了起来。
哗的一声，霓凰从热水里笔直站起。水花溅了一地，她也不理，弯腰捧了一把皂角拍在身上，咬着牙，用足力气，拿巾子狠狠搓了下去。
颈项，肩膀，手臂，胸腹，还有更隐秘、更娇嫩的所在，一片一片被搓得发红。皂角和着水溅到眼睛里，双眼被刺激得无法睁开，她也不管不顾，仍然一下一下地搓着。直到全身上下麻痛的感觉混成一片，她才脱力一般丢开了布巾，蜷缩在水里，把脸庞深深地埋入了水面之下。
很久很久，久到木桶里的水几乎温凉。霓凰跨出桶沿，抖开长衣裹住湿漉漉的身子，喘息着扬声：“换水。”
“……换水。”
“再换水。”
一桶桶热水抬入净房，一桶桶用过的脏水抬出。连续换了三次水，霓凰仍然不肯出来，这一下，连侍奉她的女官也觉出不对了。最后一次送水进去的时候，流采和宵练几乎是急切地跟了进去，待抬水的粗使宫人退出，她们不顾霓凰的抗拒，一边一个扶住她手臂：
“公主。——啊！”
颈上，肩头，浴衣没有办法遮住的地方，大片红痕中，赫然已有血迹丝丝渗出。
“公主，您受伤了。您不能再洗了……”
她们低声哄劝着，小心翼翼替霓凰擦干身体。流采捧着柔软的布巾吸干她发上水迹，宵练找出她习武时常用的药膏，轻手轻脚地抹过她受伤的肌肤，为她换上干净的亵衣和外袍。霓凰木然地由着她们动作，目光空空洞洞地看着远处，忽然开口：
“你们也觉得，今天的事，是我的错吗？”
啪嗒一声，布巾坠地。不顾满地水迹，两个女官同时跪了下来，伏地不敢抬头。
作者有话说
第222章 第 2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