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209、第 209 章

　　初夏的暖风拂过树梢，一片沙沙轻响。阳光透过梢头上，淡黄嫩绿的细碎光影流淌在眉睫之间，把霓凰的脸色映衬得颇有几分暧昧不明。苏哲凝眸细细地打量着她，眼神一分一分地严肃起来，片刻，轻声细语地问道：

　　“让乐安王随同听政？是乐安王向公主请求了吗？还是谁向公主进言了？”

　　他声音不高，语气也算得柔和，却是异常凝重而警惕，低头俯瞰下来的目光，竟让霓凰有眼前矗着一座高山，直接倾倒下来的错觉。她不由得退了小半步，再努力站直身子，好让自己和苏哲对视的时候，不必将头抬得太高：

　　“青弟那个性子……”她苦笑着轻轻摇头，随后笑容一收，再次端整了容色：“也并没有人向我提议。这个主意是我自己的，我想，青弟就算不继位，也总该懂点事情，知道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不该说。而且……”

　　见苏哲眉头轻蹙，大有不赞同的意思，霓凰心底也是忐忑。她岂不知，把穆青推出来的时机并不合适，一个不好，只有惹得父皇疑心。特别是先前她答应接下储君的位置，本就十分勉强，父皇话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她没有忘，想来父皇也肯定不会忘记。

　　然而，到时候她把位置一让，青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这个大楚，要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鼓足勇气，继续摆出一条条道理，尝试说服苏哲：“要是几个月前，我也不会提这件事。可是现在，年终考绩、蜡祭、救灾、中正定品，这么多事我都办下来了，地位已经渐渐稳固。先前父皇又发落了这么多人……趁着这势头，让青弟随我一起听政，只要分出主次，我想，让朝臣们看到青弟服膺于我，也能打消一些人不必要的念头……”

　　“时机并不合适。”苏哲终于开口：“乐安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他既然不会继位，则安分守己，比什么事情都重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

　　他半转过身子，向着宫城方向欠身一礼，“公主就算要让乐安王分担政务，也该等到登基之后，坐稳了位置再说。现在这个当口，贸贸然把乐安王推出来，只会让朝臣们生出别的心思。先前做的那么多事情，只怕有一大半要前功尽弃了。”

　　“可是——”

　　“兹事体大，公主可与陛下商议过么？”

　　“没有……他入朝听政总要劳太傅教导，我想，先和太傅商量商量……而且，如果太傅同意的话，我想请太傅一起向父皇进言……”

　　声音越来越小。想也知道，苏哲既然不赞许，就更不会帮着她劝说父皇同意。霓凰讪讪然住了口，苏哲看着她失望的神色，轻轻一叹，柔声道：

　　“公主既然知道陛下先前发落了这么多人，就不要辜负陛下做的这些。要是现在让乐安王入宫听政，令朝臣起了二心，别的不说，那些上表反对公主继位的人，岂不是白白被外放、被贬谪、被下狱了？”

　　霓凰想要培养弟弟参与政务的提议，还没到父皇面前，就被苏哲三言两语打了回去。然而，过得几天，这件事却被光明正大地提到了台面上。

　　四月二十一日，右宗令穆评在朝会上，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直接向楚帝上奏，言乐安王既已大婚，宜令其每日入朝听政，俾知国事之艰难，日后担当大任，不致有阙。

　　霓凰眼神微闪，刚往御座上看了一眼，就被父皇严厉的目光逼了回去。楚帝面沉似水：“青儿先前，早就两次上书，说想要外出就藩，是朕念在他年幼出质，不忍遽然分别，才一直把他留在膝下。这孩子的资质心性，要担当这样的重任，也确实难为他——入朝听政这种事，不必再提了。”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决意传位于公主了？”

　　右宗令穆评黑着脸上前一步。老人官袍的袖口隆起一块，显然是因为紧张或者愤怒的缘故，拳头在袖内攥得紧紧的；胸膛起伏，白须白发几乎要支棱开来，笔直盯着楚帝，只等他开口给一个交代。随着他的动作，大宗正、海安郡王穆熹，太常、海西郡公穆渑，太仆寺卿卫宣，大鸿胪程云等人窸窸窣窣地挪了挪步子，向彼此悄然靠近了一点。

　　三公九卿有四个表现出不赞同，哪怕是楚帝，也不得不谨慎对待。然而这位执掌天下三十余年的年迈帝王，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环顾下方，恭立面前的臣子们或是明明白白质问反对，或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竟没有几个表示支持。他却不慌不忙，放松地往御座椅背上靠了一靠，朗朗开言：

　　“自古册立储君，一则上奉宗庙，二则抚定邦国。此家国之大义，并非王者一己之私，自然应该通达权变，不能拘泥于成法。昔年惠帝生而愚昧，朝廷咸知不堪政事，以其为嫡长，强立为储，以至于家国倾頽，肃宗南奔，祖宗陵寝，至今沦于敌手。”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一干朝臣，特别是当头的几位宗室，直逼得他们不得不低下头去：“前车之覆，历历尚在，乐安王自知才德不足，甘于逊让，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