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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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扬州到京城不过二百余里，一路上官道平坦，大军行来，不过数日。霓凰既然奉命领军护送幼弟，自然一路按剑背弓，前后巡行。苏哲在队伍中看她呼喝号令气势十足，麾下将士凛然听命，行伍整肃，就是过江登船时也是分毫不乱，又是欣喜，又是心疼--这等统带士卒的能力并非一日能成，出身军旅的他不用打听也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
队伍才到京城，不及归家，他便随同穆青、霓凰被召入宫中。一进偏殿，楚帝居中，卫端妃旁侍，父亲身边云鬓花白，满含泪水向自己看过来的，正是为自己担忧了八年的母亲。
苏哲心底一酸。他依礼拜过楚帝，转过身，整肃衣冠，向端坐在侧的父母深深下拜：
“孩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回来就好。”不等苏楠开口，晋阳长公主起身向前，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颤抖的双手急切地上下抚摩他肩膀、脊背，然后，捧住他脸庞，竭力睁大模糊不清的泪眼，左看右看：
“回来就好……”
“好了。”殿上一边是卫端妃拉着穆青不肯放手，一边是晋阳长公主抱着儿子落泪不止。两个做父亲的对视移时，楚帝终于轻咳一声，开口打断。“孩子刚回来，水也没喝一口，脸也没擦一把，你就只顾抱着他哭。阿哲--”他忽地一顿，“对了，你有表字了吧？”
苏哲轻轻挣开母亲手臂，顾盼之间，和父亲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他随即转向楚帝，俯首道：“是。臣已行冠礼，师长赐字‘明则’。”
“明则啊。”楚帝目中精光一闪。他随即微露笑意，点头道：“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好。令师对你期望很高啊。”
苏哲微微倾身，以示谦谢。楚帝拈须道：“既然回来了，就在京里任个官职吧，不要东奔西跑让你母亲担心。晋阳，莫哭了，有朕在，还能不看顾自家外甥不成？”
这一句话说出，殿上人神色各异。穆青满脸欢喜，刚要接口，被卫端妃拉了一把，强按着低下头去。苏楠和苏哲都是一模一样地垂首敛眉，庄肃沉静，若无其事。霓凰飞快地看了苏氏父子一眼，面上先喜后忧，欲言又止。只有晋阳长公主闻言眼睛一亮，定定望向楚帝，满脸都是依赖期盼：
“您给他当什么官？”
一句出口，想是又觉得不好，赶快收住。她回首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到底忍不住加了一句：“倒也不用多大的官，只要，只要能常在京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了……”
“当然、当然。”楚帝连连点头，看着妹子的目光一片关切安慰。“明则离京之前品级就在那里了，何况这次青儿平安回来全是他的功劳，就是论功行赏，至少也能再升一阶。你放心，官职肯定不会低的。”
他不等晋阳再说，吩咐开席。因是家宴，也无甚避忌，卫端妃带着霓凰、穆青坐在一边，苏氏夫妇就和苏哲坐在另外一边。幸好一人一席，苏哲总算免于被母亲把所有好吃的都堆到他碗里。倒是楚帝以“你们两个在北方那么多年，这个菜肯定吃不到”为话题，频频垂询，做足了为人父亲、为人母舅的慈爱模样。
这顿饭吃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宴毕，宫人上茶，楚帝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哲一番，忽然对穆青笑道：“朕听进京的信使说，你表哥在北方闯出好大一番名头？你亲口跟他们说的？”
“是啊是啊！”穆青急切地向前倾身，眼睛亮闪闪的，“我亲眼看到的，梅长苏的名字一报，一路上都顺利的很呢！有几次，我们都出城二三十里了，还有人特地赶上来跟表兄谈论学问的……”一边说一边看向苏哲，满心满眼的崇拜仰慕。
“那就太好了。”楚帝抚掌笑看晋阳长公主：“朕本来还在想给明则什么官职，毕竟带兵什么的实在太累，怕孩子身子骨吃不消。既然在文学上有这等成就，按他现在的品阶由武转文，想来也能服众--”
“小儿年轻，不合遽登高位。”不等晋阳开口，苏楠已经不紧不慢地出言辞谢。楚帝却是大笑摇头：“妹夫太谦了！能在洛阳的辩经大会上力压诸多大儒，别说是自家孩子，就是外人，朕也要重用的。不过到底什么官职才合适，还要朕和他谈过再说--妹夫，不介意把你儿子借给朕聊会儿吧？”
“小儿本就是是陛下之臣，陛下有话，尽管吩咐他就是了。”苏楠眸色微凝，恭谨回答。楚帝闻言大笑起身：“那我就不客气啦！青儿，霓凰，你们好好陪你们姑父姑母说说话。明则，跟朕来！”
苏哲向父母躬身一礼，抬起头时，飞快地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色，默默起身。他跟在楚帝身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肃容正色地走过长长的宫道，从招待宗亲贵戚的棠华殿往前朝方向迤逦而行，最终停下来时，已经是楚帝召见朝臣的崇德殿书房。
“记得你当年离京的时候，天气也就比现在稍冷一些。”静静地品了半盏茶，楚帝终于打破了沉默。“一晃八年，你长大了，比当年也沉稳多了。朕也总算能放下一桩心事……你不在的时候，你娘每次进宫，说起你都要哭上一场，朕心里……也难受得很。”
他轻轻一叹：“还有霓凰……”
面前的年轻人沉默地正襟危坐，目光专注端谨，无喜无忧，只在听到晋阳和霓凰时起了一点些微的波澜，看得楚帝暗自慨叹，这昔日飞扬跳脱的少年，竟也有了如此养气工夫。他沉吟一下，换了话题：
“你先前写的《治平十论》，传出来的前两卷朕看过，很有意思。不知道后面的你写完了么？朕什么时候能看一看？”
“臣匆匆赶回，行囊未解。陛下要看，臣回去把文稿整理一下，尽快进呈御览。”
仍然是这样恭肃合宜、却又处处保留的应对。楚帝便知道苏哲对他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只怕早已有数，深怀戒心，不是些许言语所能打动。他点头道：“也好，你这些天赶路也累了，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多陪陪你娘。对了，还有霓凰她，唉……”
他却不说下去，只是紧紧地皱着眉，一副百般为难的模样。果然苏哲神情微变，问道：“霓凰怎样了？”
“当年你离家远游归期不定，朕确实想要为她择婿，然而她坚决不肯，你父亲也为她说话，朕也就一直没有勉强。这次你回来朕也高兴得很，想着你们终于可以有个好结果，谁知霓凰……霓凰她……唉，她糊涂啊！”
苏哲心里一惊。此番归来，霓凰在他面前确实欲言又止、若即若离，不像当年那样亲近。原本以为是因为他当年不顾一切地远走伤了霓凰的心，或者还有他这些年来一直隐瞒的缘故，现在听楚帝的口气，竟不止此？他口气不由得越发紧了几分，追问道：“她怎么了？”
“她，她……唉！说起来也是朕不好，那个逆子叛乱的那一次，竟然还得让霓凰闯出去求救，就是那一战里，让她认识了那个萧梁质子。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勾引得她起了糊涂心思！”
“朕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可是这丫头固执得很，就是不肯回头。唉，她要是真这么拗下去，朕也只能……”
到这里又是低低一叹，却不肯再说下去，神色间又是无奈痛心，又是万般不舍。苏哲心里惊涛骇浪，强作镇定，低声劝道：“霓凰从小性子就强，还请陛下好好相劝，切莫……逼得她太紧。”
“她这心思要是不扭过来，朕也没脸提她，只能让你娘给你另择佳偶了。”楚帝把苏哲的神情变幻全看在眼里，反而摆摆手：“不说她了。咱们也聊得够久啦，你先回去，这几天好好歇歇，等歇过来了，记得把你的策论送进来让朕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