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193、第 193 章

　　这边霓凰摩拳擦掌，预备和大司徒孟岩打擂台；那边苏哲接了擢升太子太傅的旨意，然后，就为“开府仪同三司”六个字，忙了个天昏地暗。

　　不但他忙，和他开府有关系的各个部门，也是一片风中凌乱。

　　过去担任太子太傅的人不是没有，然而，都是大司徒某某，领太子太傅；大司空某某，领太子太傅；大将军某某，卫将军某某，车骑将军某某……领太子太傅。也就是说，人家本来就已经是三公品阶，早就独立开府了，只不过再多加太子太傅这么一个职衔而已。

　　可苏哲……他不是啊！

　　“开府仪同三司”六个字，其实可以拆成两段。“仪同三司”，意味着一切车服仪仗品阶待遇，与三公等同。也就是说，苏哲从接旨的这一刻起，可以把二梁进贤冠换成三梁的，把银章青绶换成金章紫绶，出门乘坐驷马车驾而不是之前两匹马拉的轺车，等等等等。这些都不麻烦，哪怕是把冠佩车驾仪仗全部送一套过去，也就是少府、太仆寺等加班翻翻仓库罢了。

　　真正麻烦的是“开府”两个字！天大的麻烦！

　　开府意味着，一，从接旨这一天起，苏哲可以拥有一座独立的府邸，而不是每天窝在尚书左仆射的衙署里办公……

　　救命！太子太傅的衙署要选在哪儿！

　　要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心黄金地段，赶快刨出一座符合规制的府邸，光禄勋表示心很累。新盖？盖完黄花菜都凉了，这么长时间，让苏哲和他的属官们在大街上办公吗？

　　是的，属官。开府的第二个意义，就是苏哲有权征辟从属于他的一整套班子：丞一人，秩千石；主簿、五官掾、功曹、主记、录事、户曹法曹仓曹贼曹功曹书佐、门下亭长、门下书佐、省事各一人。总计……十四人。

　　这是国家承认的、给发俸禄的官员。官员下面还有吏员，吏员下面还有跑腿儿办事的小卒，而且，这么多属官，每个人都得有车马有护卫，加起来一百人绝对不止。所以府邸是一定要有的，有独立的府邸才能塞得下这么多人，还得地段好方便进宫，还得考虑到他以后升官，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塞进来。

　　别的不说，苏哲以后如果正经升到三公——这几乎是确定的，那么他的属官就会增加西东阁祭酒、西东曹掾、户仓贼曹令史属各一人等等一大串；如果还带兵——他爹那个征西大将军的军权是迟早要交给他的——那么他的属官还会增加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主簿、记室督各一人；舍人四人；兵铠、士曹，营军、刺奸、帐下都督，外都督，令史各一人……

　　这些都得考虑进去，不能等苏哲升官了人塞不下，大家再费二遍事儿给他找新府邸啊。

　　哦，作为主官，苏哲要在短时间内配齐这么一整套班子，要把他们的资料报送吏部，还要为他们领官田、官服、车马、护从……

　　哪怕早就有了准备，哪怕身为苏家少主，回家招呼一声就能喊来一大群族人帮忙，苏哲接完了旨，拿卷成一卷的圣旨敲着手心，想着突然增加的山一般的工作量，仍然觉得眼前一黑。

　　他可不可以再辞官几天？

　　当然是不能的。

　　不但不能，他还得赶快把这一摊子事儿忙完——霓凰那边的中正定品还等着他帮忙呢。

　　幸好这件事儿家里早有准备。两个堂叔，荆州牧苏范和益州牧苏济，进京述职的时候都带了一批人过来，不是苏家子弟，就是荆州、益州当地的俊才。聂真虽然早就回去了，然而广陵距离京城，悠着赶路也不过几天工夫。一封信过去，聂真麾下、聂锋麾下，再加上他打过交道的其他官员属下，三五个人还是能抽出来的。

　　再有就是太学，他好歹也讲了两年的课，一声要征辟僚属，不愁找不到人，只愁自荐的人太多，他一个个见也见不过来。

　　忙完这些已经是三天过去。苏哲从没完没了的写信、见人当中拔出头来，正准备投帖遍拜各大世家家主，请他们推荐自家子弟，霓凰却派人过来请他去贤宁殿，有事请教。

　　苏哲微讶。这几天他忙归忙，却并不曾疏忽本职，一天半个时辰的授课从来不曾间断。早上刚见过面，霓凰这会儿又派人来请他，到底是什么急事？

　　惊讶归惊讶，他还是让人禀了一声父母，自己策马入宫。霓凰在贤宁殿书房里专程相候，见他入内，就屏退众人，神色凝重地推过一本折子来：

　　“今天我收到这封上书，抨击中正定品事宜，言辞激烈。我连看了好几遍，觉得上书言议切直，情理兼具，上禀父皇，父皇却并不认可。因此，特意请少傅……”

　　她顿了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脸颊微微一红，自行改口：“……太傅，过来当面请教。”

　　苏哲向她微微一笑，捧过折子，随手翻开。目光一掠，先就脱口赞了声：“好字。”然后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荣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夺天朝之权势。爱憎决于心，情伪由于己。公无考校之负，私无告讦之忌……”

　　霓凰屏息端坐一旁，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仔细研读，神色起初严肃，到后来却越读越是轻松，最后“啪”地把折子合在双掌之间，抬头笑道：“公主怎么看？”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霓凰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像是每天授课之后被考问一般，气息微促。“这封上书极言中正定品的诸般缺点，说这种制度‘事名九品，而有八损’……”

　　她凭着记忆大略复述了一遍，倒也基本没有缺漏。看苏哲微笑点头，霓凰心里也笃定了些，继续总结道：“有这八大缺陷，说中正定品‘斯乃历世之患，非徒当今之害也’，我觉得并没有错。但是他要求‘罢中正，除九品，弃魏氏之弊法，立一代之美制’，简而言之，就是恢复到先朝的乡举里选制度，父皇就一口否定了……”

　　“是谁向公主上书的？”

　　“主簿陶逸。”

　　“就是那个——”苏哲在记忆里翻找了片刻，“南郊蜡祭的时候，说公主乃是上承天命的那位主簿？那个……辗转多地，年过四旬方才成为主簿的寒门士子？”

　　见霓凰点头，他目光微厉，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搓着纸角，指尖沙沙作响：

　　“此人恐是晁错、主父偃一流人物。公主或可用他，然而——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