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 188 章 ...
-
父子二人默然相对。片刻，苏楠长身而起，一挥手。荆州牧苏范、益州牧苏济、征西大将军府司马苏云等一干长辈跟着站起，肃立两厢。堂上丝竹女乐流水般退下，偌大的慎德堂，须臾便只能听到烛火轻爆的噼啪声响。
“上元佳节，京兆确实忙碌。”苏哲端容正色恭立下方，看见父亲微微侧头，和堂叔苏云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色：“阿云，你助他。”
“是。”
“拿我的帖子去一趟乌衣巷，与孟氏、沈氏等各家送信，说西市起火，阿哲带家丁出外救人，请他们勿惊勿扰。”
“是。”
“传令全府，今夜欢聚到此为止，所有妇孺回房歇息。”
“是。”
“点鼓，聚兵。”
“是！”
一条条命令流水般传出慎德堂。苏哲向父亲躬身一礼，疾步出外。很快，隆隆的鼓声，就在大将军府校场的点将台上响了起来。
脚步声杂沓。无数人循着鼓声、或是逆着鼓声奔跑——奔向校场的都是青壮男丁，而未成丁的少年和童子，则循着一条条小径赶回自己的房间，时不时地还要侧一侧身，为年长者让出道路。三通鼓毕，点将台前，征西大将军府的府兵，荆州牧、益州牧的卫队在前，苏家其余青年子弟在中，年轻力壮的仆役家丁在后，四五百号人整整齐齐地肃立成方队，仰望台上按剑而立，神色庄重的少家主苏哲。
“西市起火，百姓自相践踏，死伤惨重。”他声音并不高，但是一开口，便是凛凛然金石铿锵，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聆听：
“我已请得父亲允准，带队急赴西市，平乱救人。现在，所有人——”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着父亲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妙的语气转折。特地提起京兆尹、提起堂叔，显然是之前父亲和楚帝的交易，关于京兆尹更迭的那一部分，到了可以履行的时机了；通报乌衣巷，让聚居在此的诸家大族勿要惊扰，也就是说，父亲不会允许府兵尽出，把苏家在京城的实力全数暴露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以我站的地方为界，”他举起右臂，笔直指向前方，人群哗的左右分开，“左手边，”手肘向左一弯，“留守府中，严谨门户。阿歆，你带一什人过去，开武库，取一百支长棍、五十副绳网过来。阿弈，你也带一什人，开外库房，取五十把铁锨，剩下的人，一人一根扁担。其余人等，即刻退出校场，各归原处！”
“是！”
他一边说，黎纲已经从台上奔下，双手托着令牌逐一交到苏歆、苏弈二位公子手中。一阵脚步声响过，先是苏歆、苏弈各带了一什人急急离去，随后，左半边校场上，二百余名青壮鱼贯退出。
“阿玄、阿炜、阿淇、阿廉，”他接着点了四个堂兄弟的名字：“你们各带五十人。每一伍，以府兵为伍长，子弟、家丁为兵卒。给你们一炷香时间，阿歆他们回来之前，务要把队伍整编完毕！”
“是！”
一炷香后，苏家二百余名青壮，排成整整齐齐的四列纵队，各执长棍、扁担、铁锨等物，从将军府直奔西市。
而此刻的西市，早已是人间地狱。
火舌吞吐，哀声四起。苏哲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惊慌的人群，视线略低一低就能看到街面上散落的鞋履、衣衫、巾帕、货物，烧了一半的、或是烧得只剩骨架的花灯，还有，倚靠在街边房屋上，躺在路面上，哀声求救着的，艰难爬动着的，偶尔抽搐一下的或是已经动也不动的老弱妇孺……
京城仿洛阳旧制，设东西二市供百姓交易。西市在秦淮以南，纵贯京城的直道以西，距离苏楠的府邸不过四五里路。上元佳节不设宵禁，原本就是百姓尽情游玩的时节，人流熙熙攘攘，家家户户提着灯笼说笑结伴而行。而不知是哪一根蜡烛倒下，哪一个灯笼被引燃，小火苗蔓延成了大火灾，人群开始惊叫，奔跑，推搡，第一个人倒下，第一座灯山倾倒……
“阿玄，带你的人拦住那个路口，所有的人，许出不许进！”“是！”
苏玄一声号令，他手下的五十人立刻左右分开，奔上前去守住了路口两侧，逢到里面踉踉跄跄跑出来的人就拉一把、拽一把，指点他们向宽阔的地方去；逢到哭喊着亲友的名字往里闯的，先是拦阻，再是推到一边，还不听话，长棍就直接抽了下去。
“阿炜，开路！”眼见路口的秩序稍稍恢复了些，苏哲被黎纲和甄平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指住前方，扬声呼喝。苏炜立刻带人越过苏玄，逆着人流往里艰难前进。时不时地，一伍士卒就会奔到路中间，其中三个人手挽手地站住，另外两个人把长棍套上绳网，再从地下拖起个人放到绳网上，前后一抬，向外就走。
这个绳网不知道是苏家哪一代老祖宗的灵机一动，据说是看《李广传》，匈奴把李广装在绳编的网兜里用两匹马拖着，这样想出来的法子——没有马，两根长棍也是一样。如此一口气抬出去十几号人，这段路总算略略疏通了些，苏哲看了下情势，再次叫了声：“阿淇！”
“是！”
四队人马轮番顶在最前方，或疏散百姓，或救援伤者，或拆毁即将被延烧的房屋，忙得不可开交。没过多久，京兆尹府的人也气喘吁吁赶到，苏哲和带队的从事谈了几句，指了地方让他们加入救灾，眉心仍然紧紧锁着——杯水车薪，除非调动禁军或京师五营，靠这点衙役始终是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金锣齐鸣，一声长长的马嘶由远而近。苏哲猛然回头，灯影里一人银盔银甲，大红披风猎猎飞扬，高踞马背，扬声喝令：
“禁军左卫，封锁西市！右卫，进去救人！”
“霓凰！”
作者有话说
第188章 第 18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