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133、千粉点梗番外 井底引银瓶【四】君骑白马傍垂杨

　　萧景琰呼吸一紧。他立刻快走两步，闪身贴到后院通向客栈大门的夹道背后，竖起耳朵细听。客栈老板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来人又问道：“没见过？那么两个男人呢？一个身高七尺五寸，一个身高七尺，背弓挂剑作武士打扮，容貌气度看上去就和常人不同的？”

　　萧景琰心里砰砰乱跳。他和霓凰改装出逃，固然也穿了粗布衣服，也低低地压着帽檐遮了容貌，可那身高总是实打实地摆在那里——其时生民多苦，饭都吃不饱了，更别说长个儿的事情。

　　霓凰是女子还好一些，他那个头往人群里一站，着实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再者，就算能用灰土抹脏了手脸，那一口天天用牙粉、青盐养护的白牙，只消一开口，就和平民百姓黄黑不齐的牙齿大不一样。

　　这等区别，寻常人等或许不会注意，但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简直是一望而知。

　　他本来以为，父皇即使震怒，为了皇室面子，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追捕他。现在看来，不大张旗鼓是不大张旗鼓……至少没有看到画影图形，也没有衙役们站在城门口一个个盯着找人，然而，直属皇室的内校事官，这么快，就已经追到了上党郡。

　　原本想在这里住上两天，探听一下消息再做打算，现在看来……别说上党郡城，就是大些的市镇，也住不得了。

　　他高抬脚、轻落步，退出夹道，急急回院。抬起手，在霓凰房门上叩了两下。

　　“谁？”

　　“是我。——有人来了。快走。”

　　“好。”

　　房内哗的一声水响。萧景琰一头扎回自己房间，飞快检点一遍刚刚解开的行囊，将细软重新打了个小包，拎着就站到了房门口。片刻工夫隔壁脚步声响，吱呀一声，两扇相邻的房门同时开启。

　　“这儿的羊汤和甩饼都很好吃，腊驴肉更是一绝。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好！”

　　霓凰一袭男装，将毡帽往下压了一压，遮住眉眼，又把长剑调整了一下位置。萧景琰看她娇躯微微紧绷，眼带警戒的样子，就知道她收到了自己的示警，也向她沉沉点头，当先出外。两人避开正门，从伙计运送柴炭菜蔬的角门出了客栈，在大街上绕了半圈，寻个成衣铺各买了一件斗篷把自己裹了，脚步匆匆，出城而去。

　　他们沿路采买了干粮、水囊、铺盖等物，又在城外羊马市买了两匹坐骑，更不停留，上马向北疾奔。自上党至武乡、乐平、并州，终于，十天之后，到达了距离雁门关百里之遥的定襄。

　　“不能再走了。”

　　在山道上勒住马缰，霓凰轻舒玉手，接住一片飞舞而下的雪花，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颊上一片肃杀。与她并骑而立萧景琰俯瞰着山下黑魆魆的定襄县城，却是轻轻吁了口气：

　　“不必再走了。”

　　他在马背上微微侧身，提起马鞭，向霓凰指点山形：“已经好几天没碰到找我们的人了。但是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住到山里去，比较不容易泄露身份。我在这里驻扎过一年多，那些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鞭梢一挥，掠过周边几个山头的方向：“有好几个寨子，都是我带兵剿掉的。寨子当时已经烧了，但是墙基应该还在，修整修整就能住人。趁着还没封山，我们采买一批粮秣运上去，就在这里过冬了。”

　　“嗯！”霓凰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用力点头。她勒马闪开了一步，跟着萧景琰的引导，冒雪登山。马蹄得得，半个时辰工夫，便已没入大雪覆压的松林之间。冬日天短，眼看着山道上已经暗了下来，她小心加快一点速度，扬声道：“还有多远——”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劈面射到。紧接着四面八方喊杀声起，松林里、大石后，几十条人影披着皑皑白雪跳了出来，挥舞着斧头、柴刀乃至木棍向他们冲来。

　　霓凰：“……”

　　她在马背上向后仰身，一个漂亮的铁板桥，且先避过来箭。跟着催动马匹上前，和萧景琰会合一处，一左一右，翻身下马。一边与来袭的人交手，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问他：“怎么回事！”

　　“没啥！”萧景琰报以更大声地喊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听说过没有？”

　　“……山贼啊？”

　　两人一边对话，一边各守马匹一侧，联手抗敌。相距太近，他们肩上的弓囊都成了摆设，倒是一人一把长剑舞成两团银光，纵横吞吐，凛凛生威。那些乡下把式枉自有二三十人，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拿不下他们两个，反而时不时就听见战团内一声痛呼，有人身上鲜血飞溅，又或是胸腹腰胯上挨了重重一脚，捂着伤口倒跌出去。

　　霓凰觉得自己刚刚热完身，山道两侧，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萧景琰正把长剑架在一个看上去壮硕些的男人脖子上，板着脸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寨子在哪里？寨子里还有多少人？”

　　“大爷饶命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

　　霓凰忍了又忍，没忍住，到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晚夜色降临时，他们已经并肩坐在了这个寨子的聚义堂上。所谓聚义堂，其实也就是寨子里最大的一间屋子——呃，严格来说，是最大的一座草棚子。积满白雪的茅草顶吱吱呀呀，芦席围成的墙壁四面透风，七八十人挤挤挨挨地站在底下。萧景琰按剑端坐，环视一圈，沉声开言：

　　“既然奉了我当这个头领，就要守我的规矩。你们也都是种田的苦出身，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来当这个山贼。从今天起，那些没本钱的买卖都给我收了，留下来的，跟着我种田打猎为生，还想靠打劫过日子的，到我这里领盘缠走人，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错过今天，还要不尊我号令的——”

　　他长剑出鞘，当空划过一道雪光，刷的一声，面前桌案缓缓裂成两半，向两边各自倾倒下去：

　　“有如此案！”

　　几十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同时响起。萧景琰沉着脸等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开口，缓缓续道：

　　“这寨子周围也有些平地，转过年开垦出来，多了不说，养活这一寨上下还是绰绰有余。至于种子耕牛，还有从今冬到明年夏天的口粮；”

　　他转向霓凰，点了点头。霓凰也不吭声，从肩头卸下一个包裹，当着众人往地上一丢，长剑一划一条，布片纷飞间，整个草棚“轰”的一声喧闹了起来。

　　十几个光灿灿的金饼滚落一地，四壁火把照耀之下，耀眼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