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后崩 ...
-
倾城是上个月，因为皇后病愈，贞元帝大喜，九嫔之下的宫妃都进了一级，她一向受宠，就很幸运的从婕妤进到了九嫔之首的昭仪。倾城抬头，看见兰陵王紧盯着她，不由有些气恼，脸红了红，垂下头拉着同时被进为婕妤的宁敏小声的发泄不满。
宁敏抬头的时候，兰陵王已经垂下眼去，自斟自饮了起来，宁婕妤用丝帕遮住嘴，附耳对倾城说：“那是宁王世子，常年在南昌，还没婚配，多少名门淑女想嫁给他呢。”倾城小声的说：“什么世子，目光灼灼宛若贼子。”宁婕妤笑她：“定是妹妹容貌太过出色，才引得他看你不止。”
不提两人怎样笑闹，此时贞元帝主意已经打定了一大半，问向兰陵王：“祁儿，你今年已经满了十八了，怎么还没有婚配啊？”
陈祁还没回答，宁王妃已经笑了：“陛下，还不是他眼光太高，再说南昌地方不大，合适的姑娘也不多。此次上京，妾还想托皇后娘娘给挑个合适的姑娘呢。”
贞元帝哈哈一笑，转向皇后：“皇后，平时可要留意谁家的女子合适，就给祁儿挑一个。”皇后低声答道：“是。”
德妃此时笑道：“宁王妃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只怕宁王妃会嫌姑娘家地位低了些。”宁王妃一听，果然很感兴趣，面朝德妃说：“娘娘快说，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德妃放了个葡萄在嘴里，吐出籽来才说：“就是我表妹家的长女啊，这姑娘十六了，我听我母亲说，长得很是出众，人品也好，吕司理被贬之后，我表妹她就病了，全靠我侄女一个人操持家里，只是这样一来呢，婚事也就耽误了。”
听见是吕家的女儿，宁王妃泄气的哦了一声，德妃这才记起，她的女婿就是顶了吕丰职位的刘云琛，深悔自己失言，低下头拿筷子不知道该夹些什么，宴席上的气氛一下变得很诡异。
贞元帝见这样，开口说：“吕丰此人耿直了些，他的女儿随他就不太好了。”接着转向皇后：“皇后，我记得苏昭媛长兄的长女也没许人，今年多大了？”
苏昭媛见点到她，欠身说：“妾的那个大侄女今年十五了，娇痴了些，怕入不了宁王妃的法眼。”宁王妃笑道：“娘娘何需这么说，苏家还是来往过的，听说过苏姑娘美貌无双，只怕是祁儿配不上了。”陈祁微笑着听她们在说自己的婚事，只觉得心里有种无名的烦躁，不自觉的看向倾城，暗忖，如果她品级不高，倒可以求皇帝把她赐给他，可惜啊。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皇后不由打了个寒噤，咳嗽了两声，贞元帝关心的问：“皇后，可是有些冷了，快拿狐皮披风来。”亲自给皇后披上，皇后拉拢披风，对他说：“我没事，不用忙。”
见皇后有些不舒服，大家又坐了会，也就散了。
八月十八，皇后虽然自那天夜宴后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还是传了苏昭媛的侄女苏娆进宫，宁王妃看了这姑娘，果然很满意，家世，人品都是上选，就定下了婚事。
宁王他们本来就定下十月回南昌，这下定了婚事，就要赶在九月里把喜事办了，定下九月二十九的吉日，虽说具体的事情不需要皇后操心，可是历来待宁王一家亲厚，皇后还是事事亲自过问，比平时忙碌了些。
等宁王娶了儿媳妇，也在十月初五回了南昌，皇后就病倒了，这次病的来势汹汹，开头几天还强撑着，没几天就连床都起不来了。这下贞元帝急了，骂伺候的人不小心，皇后病了都不禀告，又骂太医不经心，对皇后疏忽。
看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着急，皇后强撑起来，喊退了众人，太医也擦着冷汗出了内室。贞元帝坐在皇后床上，手握住皇后的手：“阿玥，你我夫妻二十多年，我真的怕失去你啊。”皇后回握住他，安慰道：“陛下，不会的，没看年初我的病都好了，这次我感觉就是头多晕了些。”皇后一提起年初，贞元帝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大叫：“罗布。”罗布急忙进来：“陛下，奴婢在。”
贞元帝对他说：“让翰林院拟诏，将柳州司理吕丰之女吕”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贞元帝告诉罗布：“去问下德妃，吕丰的女儿叫什么，拟诏将其嫁给淮王世子，为世子夫人，就定在十月二十完婚。”罗布呆了，怎么突然这样一道奇怪的旨意，贞元帝已经挥手：“速去速去。”罗布匆匆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陛下，陛下，”皇后在床上叫道：“淮王世子的夫人也该好好挑选啊，怎能如此匆忙。”贞元帝坐回床边：“阿玥，民间素有冲喜一说，杭王还小，也只有淮王世子合适了，再说，德妃表妹的女儿，想来也不会很差的，吕丰此人虽说耿直，家教也不会差的，只要你能好，这等小事何需着急呢。”
“阿庆啊。”皇后靠在贞元帝怀里，流下泪来。
虽说淮王妃百般不情愿自己的儿子如此匆忙结婚，但君命难违，淮王世子和吕氏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或许冲喜的确有些效果，皇后的病体果然有了好转，这让贞元帝格外开心，加厚赏赐了淮王世子。
可惜好景不长，刚进了十一月，京城下了两场大雪后，天气急剧转冷，皇后先是咳嗽，等到了月中，依旧卧床不起，甚至经常性昏迷。贞元帝这下比十月时候更着急，无心上朝，大事都托于刘宰相和章副相两人，张榜招来的医生流水一样，但没有一个敢说皇后会好，也没有一个说皇后是什么病。
这天，皇后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朦胧一片，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手被一双小小手掌握住了，接着软软的童音传来：“母后，儿在此。”皇后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见站在床前的是自己的爱女：陈馨，她小小的脸上满是忧愁，脸上的泪痕都没干。
皇后大惊，虚弱的手拉过她，问她，声音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往日清亮的声音此时干涩无比：“馨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旁边伺候的宫女忙上来端着水杯让她润了润喉，方才说：“娘娘，刚才四公主过来看您，见您不醒，就哭着怪我们，说我们骗她，您生病了也不告诉她。”皇后这才想起自从她生病，陈馨和安宁公主都已经被暂时送去淑妃那里看顾了，算来，自己也快一个月没看到她了。
此时陈馨依偎在皇后怀里，哽咽着说：“母后，儿不回淑妃娘娘那里了，儿一定要陪着母后，直到母后病好。”
这时一个小宫女进来，在瑞竹的耳边说了几句，瑞竹为难的看看陈馨，又看看皇后，皇后已经发现了，开口问：“怎么了？”瑞竹迟疑了下，对皇后说：“娘娘，是公主的乳母来请公主回去。”陈馨一听，死死的拉住皇后：“母后，儿不回去，儿要陪着母后。”瑞竹看见她这样，也不好上来拉她，只好不停的劝她。
此时贞元帝下朝后，来看皇后，一见陈馨也在，还没开口，陈馨就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贞元帝急忙拉她起来：“馨儿，你为何行这样的礼？”陈馨固执地不肯起来，抽泣着说：“儿臣求父皇准许，让儿臣陪着母后，不回淑妃娘娘那了。”
贞元帝把她抱起来，长叹道：“我儿至孝。”接着抱她走到已经泪涟涟的皇后面前，安慰她说：“皇后，馨儿至孝，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皇后含泪答应。
陈馨自那天后，就没回去淑妃那里，小小年纪的她，虽说有宫女帮忙，还是亲自给皇后煎药，喂药，如果皇后吃不下去，她就暗自垂泪，惹得宫女都眼睛酸酸的。
可惜无论陈馨怎样精心服侍皇后，皇后昏迷的时间还是越来越长了。这天，皇后又一次从长时间的昏迷中醒来，醒来的时候床边全是人，她的母亲荣国夫人站在床头，眼圈红红的，还有贞元帝和陈馨她们。
皇后自知大限将到，仍竭力出言安慰荣国夫人：“娘，孩儿很好，不要哭。”荣国夫人泪扑飒飒落下来：“娘娘啊，我的儿啊。”却顾虑礼节，不敢把后半句说出口来，只是掩面哭泣。
皇后抬眼看向四周，贞元帝上前，手握住了她的手，皇后勉力抬起手来，顺着贞元帝的额角往下：“陛下，你是什么时候有的白发？”贞元帝握住她的那只手，放在脸庞：“阿玥，只要你的病好起来，我的头发也不会白。”皇后放下手，心里无限清醒，泪珠一颗颗滚落：“陛下，我对不住你，这次我不会好了，只是还有我们的馨儿啊。”陈馨上前，跪了下去：“母后，儿在此。”
皇后看着小小的陈馨，眉眼清秀的她已经能看出长大后会是个绝色美人，皇后垂泪：“我的馨儿，母后看不到你长大的样子了。”
“母后。”陈馨伏地大哭。周围的人个个暗自饮泣。贞元帝对皇后说：“阿玥，你放心，我会让我们的馨儿成为大秦最骄傲的公主。”皇后断断续续的说：“啊，我会放心得，身为公主，一生的荣宠是少不了的。”接着抬眼看陈馨：“只是，少了娘，谁为你嘘寒问暖呢？”陈馨大哭不止。
罗布含泪上前：“娘娘，章副相现在外面候旨，娘娘可要见见？”皇后努力抬起身子，贞元帝急忙上前扶住她，微定了定神，皇后说：“宣。”声音几乎听不大清楚了。
章副相很快就进来了，正准备按照礼法给他们行礼，贞元帝已经止住他：“快些去看看皇后吧。”章副相上前，看见记忆里温柔美丽的女儿几乎只剩一把枯骨，不由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上前跪下，低头说：“娘娘，臣在此。”
皇后靠在贞元帝怀里，气若游丝，半天才说出话来：“爹爹不必如此，女儿不孝，先走一步。”章副相忍不住了，伏地哭了出来。皇后回看向贞元帝：“妾不敢以私情而求陛下，妾之父母，皆已老迈，唯望陛下念二十余载夫妻之情，让妾之父母有所奉养即可。”贞元帝泪流满面，当着众人的面说：“我答应你，不是以帝王的身份，而是以夫婿的身份。”皇后微笑：“妾先行一步，陛下好自珍重。”说完闭上眼睛，仿佛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好好休息了。
贞元帝慢慢放下皇后，盖好被子，面对众人，平静的说：“皇后睡着了，你们各自散去吧。”说完走了出去，众人感到奇怪，瑞竹上前去感觉了下皇后的鼻息，大惊，正准备说出来，被罗布用眼神止住了。
贞元帝一直走到了依梅园里，依梅园内种满梅花，园内有阁，是皇家冬日赏梅和家宴的场所。此时，院内白雪皑皑，只有梅花不畏寒冷，竞相开放。贞元帝信步走到阁内，透过窗看着外面，依梅园的宫女们听到响声，出来看见是皇帝，正打算行礼，罗布已经示意她们退下。贞元帝手缓缓抚过阁内的摆设，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遇见阿玥的，她当时只有十六岁，在母后的身旁抬头看我，笑的比那鲜花还美啊。”抬头，看着罗布，语气平缓而透着心碎：“我以为可以和她一辈子的，到老了，我就让位给我的们的孩子，我是上皇，她是太后，俩人就在这里，冬天的时候赏赏梅，做做诗。”
贞元帝仿佛没力气一样坐了下来，语气破碎：“可是，我的阿玥啊，怎么就走了呢？”
罗布不忍再听下去，上前一步说：“陛下节哀。”贞元帝手撑住额头，痛哭出声：“我的阿玥啊。”罗布跪下：“陛下，娘娘的法身总不好一直搁在那啊。”贞元帝这才转头看他：“你去，去宣布，就说”痛苦的闭了闭眼：“皇后崩了。”
贞元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皇后章玥崩，贞元帝哀戚不已，谥曰“孝仁文惠皇后。”
附上皇后小传一篇：
孝仁皇后章氏，讳玥，章文正公睿安之女，后幼时，即聪明颖悟，有善望气人，尝言，后自当贵不可言，年十六，弘治帝聘为太子妃，未行而弘治帝崩。贞元帝立，于贞元二年行大婚礼，同日册为皇后。后即正位，侍太后即孝，宁王母端睿太妃尝言：秦诸代后妃，后无人能及。太后深以为然。六宫中人以后处事公道，深敬后。贞元十六年，诞良惠公主，贞元二十三年，后崩，帝哀戚不已，谥曰：孝仁文惠皇后。惜天收贤后，致有隆庆之祸。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后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