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梨酉

5、第05章

　　招呼她坐下后，陈林南向众人介绍她，“这位就是旧景的作者，秦渺。”

　　这在坐的哪个不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精，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唱歌的男人把话筒放下，拿起酒杯嚷嚷道。

　　“不管怎么说，来晚了就先自罚三杯！”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看热闹，和他一起的女人很主动的把酒倒上放到秦渺面前。

　　秦渺不能喝酒，也有好几年没碰过酒了，一时间有些犹豫，猜不准自己三杯下肚，还能不能清醒说话。

　　最后还是决定不冒险。

　　“这三杯喝下去，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李总行行好，还请给个说话的机会呀！”

　　陪笑着一番讨价还价后，秦渺还是喝了一杯，然后立马就感觉耳背发红发烫，不过思绪暂时还清楚。

　　她喝了酒，站起来劝酒的几人终于消停，坐回沙发上，拥着美女说了几句场面话。

　　秦渺不知道说什么才不至于冷场，就只能尽量保持微笑。

　　做足倾听的模样。

　　收回直视对方的视线的时候，余光不经意向说话的人的两边斜了斜，这才发现角落里一直坐着一个人。

　　正对着她的方向。

　　因为灯光最为黯淡，而且从她进门开始就一直都有人站在她面前，刚好挡住了那个地方，所以她没注意到。

　　此时慢慢看清楚，秦渺只觉得浑身僵硬。

　　熟悉的轮廓在阴影的衬托下越发深邃，最为深邃的还是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乎波澜不惊，却摄人心魄。

　　眼里有星辰大海的形容，再不能更贴切了。

　　他只是懒懒的靠在沙发上不言一语，强大却疏离的存在感就让人无法忽视，也不敢亲近。

　　非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渺惊恐想逃，甚至后悔让陈林南安排了今天的见面。

　　旧景本就是她半真半假臆想的他和她的故事，现在是让她当着他的面，讨论剧本和剧情吗？

　　说不出的羞耻，还有突如其来的害怕。

　　秦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害怕什么，但就是浑身战栗不止，被动的紧咬着牙根。

　　她很想克制这样的异样，期望不要显示自己的狼狈，同时不被关注，但越是如此，巨大的慌乱越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秦小姐——”

　　刚刚和她客套过的李总叫她，秦渺闻声回神看过去，李总正一手搂着女伴的腰，一手举着酒杯笑眯眯的看她。

　　“听陈导说你不同意修改剧本？”

　　说到今晚的正事，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秦渺只能暂时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打起精神微微颔首道，“是的。”

　　“秦小姐是对演员不满意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李总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女伴，“兰若是秦小姐的粉丝，听说秦小姐的作品要改编影视剧后，很用心的在准备，我个人相信她的表现不会让秦小姐失望。”

　　“我当然相信李总的眼光。”

　　秦渺笑，“我不同意改主要是考虑故事本身，和演员完全没有关系。”

　　进门后她打量过李总的女伴，光看颜值是肯定没问题，难得的大美人。但说实话，如果让她选，她其实不会选她来演洛芮。

　　因为不合适。

　　能表现人物的妖娆，却少了那份大方端庄，和设定有一定出入。

　　但她也明白，主演能合意就已经很不错了，导演需要做人情，配角的选择多多少少会综合各种因素。

　　她不能奢望尽善尽美。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剧本，演员已经没办法换了，只希望不要再乱加戏，所以没必要得罪投资商。

　　既然他想夸女伴，她何妨捧两句。

　　不过，李总对她的回答显然还是不够满意，和蔼可亲的笑道。

　　“秦小姐太小心翼翼了。既然是改编自小说，自然要有改有编，完全遵照原著的话，就没有任何新意了。”

　　和蔼的笑容太刺眼，理由也无赖。

　　但秦渺还是只能礼貌的笑，让自己的态度尽量的平和，硬气点的反驳都要尽量避免。

　　因为是她在求人办事。

　　“李总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写小说的，读者成就我的作品，我要给他们一个交待，自然希望改编能尽可能的还原。”

　　而且……

　　秦渺余光向暗处一瞥，这是关于他的故事。

　　这下李总还没开口，他边上另一位投资商已经接了话笑着打趣道，“秦小姐要给读者交待，我们李总就没法向他的兰若妹妹交待了。”

　　包厢里爆发哄然大笑，李总也不介意，倒是他的女伴娇羞闪躲。

　　秦渺把视线收回来。

　　貌美的年轻姑娘倚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还做着幸福的表情，若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家室，说他们真爱，她可能会祝福。

　　但现在她只能恭维，“冯小姐才貌出众，我相信不管剧本怎么样，都挡不住光芒。”

　　已经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心口不一和虚情假意，因为听很多人说，这样圆滑处世才能过得好。

　　除非强大到可以无视别人吧，比如他，坐在黑暗中，没人敢打扰。

　　“秦小姐真是会说话。”

　　李总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兰若赶紧给他点上。

　　他吐了圈烟才继续，“现在影视剧的收视主要靠明星粉，读者和明星粉两者能带来的效益，孰大孰小，我想秦小姐能明白。我们不是单单投资一部剧就完了，我们还要捧演员，不加戏没有曝光。”

　　能把潜规则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秦渺是佩服他的，“我觉得优秀的作品也能成就明星。”

　　“秦小姐很自信。”

　　李总这次是真的笑了，“优秀的作品……秦小姐能保证自己的作品一定能捧红演员吗？靠几句台词和几个镜头？”

　　他往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说实话，选择买小说改编其实不是看中故事真的写得有多好，因为编剧也可以写，甚至可以写得更好。”

　　“我们要的是小说本身的知名度和关注，这可以省去一大笔宣传费用，还能带来一批观众。拍出来后读者和明星粉再吵吵，热度和话题就都有了。”

　　“黑红也是红，这个你不否认吧？”

　　“秦小姐要是不接受改编，心疼自己的作品，当初就该坚定立场不卖，我们也不是没有其他选择。”

　　这话说得就直白了，还很伤人心。

　　秦渺知道自己想得太单纯，商人哪里有什么情怀可以讲，这事本只是礼节性的通知她一声而已，就算她不同意也不能改变结局。

　　因为给陈导面子才答应见她一面，这不表示要给她面子。

　　话说得是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

　　很多小说卖了版权之后，都被改得面目全非，稍微还算好的看得过去的也会有各种小改动，捧人改情节夹带私货。

　　现在大潮流是这样，能完全尊重原著的也有，但万里挑一。

　　除非后台够硬，否则超级IP都没辙。

　　被这样撂面子暗指贪心，她不能否认，因为确实是拿了钱又想事事顺心，但若问后不后悔卖版权，其实也不悔。

　　旧景的版权是两三年前卖出去了，那时候真的特别缺钱，家里给的压力和生活上的压力让她别无选择，得知有影视公司买版权的时候，甚至感谢这一出雪中送炭。

　　体会过才能理解那种心情，所以不能说后悔，世间没有尽如人意。

　　但到底还是存了侥幸的心理。

　　当时相弄也有一部作品的版权卖给星辉，改编和拍摄都是良心之作，奠定了几位大明星的地位，同时也捧红了不少配角。

　　她之所以毫不犹豫的把版权卖给星辉，也是相信自己的作品能被好好对待。

　　“小秦——”

　　陈林南叫她，语气中带着怜悯。

　　秦渺摇了摇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奚落是让她很想哭，但她不能露怯，让人白白看了笑话，狼狈而逃。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直视李总，“我承认没人逼我卖版权，我甚至为星辉看上我作品而感到荣幸。”

　　“过去听说星辉一贯尊重原著，很多改编的影视剧也都获得了很好的口碑和成就，捧红很多艺人，所以我一直相信，尊重原著不是无理的要求。”

　　“现在依然坚信，结果不尽如人意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但星辉有做出好作品的能力，这无可辩驳。”

　　唯一可惜的是没找到好的投资商合作，然后投资商塞进来没演技还想靠旁门左道红的演员，心思都没用在对的地方。

　　出品的影视作品每况愈下不无道理。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李总没有马上接话，其他投资商也没有，冯兰若捂着嘴好像随口一说，打破了沉默。

　　“秦小姐果然是文人。”

　　看似在夸奖，但秦渺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自命清高。

　　这个曾经被无数次用在她身上的贬义词，现在她庆幸起来还能拥有。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和生活。”

　　秦渺不卑不亢的回了她，然后下意识去看黑暗的角落，“因为想要好好工作和生活。”

　　因为他喜欢努力上进好好工作和生活的姑娘。

　　留意到她动静的李总看见她的动作，想到角落坐的人物，问道，“裴少认识秦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