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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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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季临风和金衍不得不再次下山,虽然积雪未化,可是傅煜声的遗命不得不从,他在信中嘱咐季临风和金衍将木令交还武林盟。
傅煜声遗书中提到御虚剑派已持木令逾百年,如今人丁日益凋零,不堪此重任,故而愿武林盟择人交接。
因为师父已经故去,金衍无从得知他到底是做下了什么样的考量才决定交还这掌木令的,但是绝对是极为赞成这个决定的。从傅煜声闭上眼的那一刻起,金衍就知道自己注定是个自私的人,他的心里装不下江湖大义,只放得下他在意的那些人,如果御虚剑派上下两任掌门、他的师父师兄仗剑为公的大义换来的是傅煜声两世的早逝,换来的是季临风两剑贯胸,他宁愿从此做个狭隘偏激之人,守卫好这一方山门。
季临风的腰间佩上了御虚剑派掌门传承的玉佩,它不精美、不名贵甚至是不起眼的,但它就是御虚剑派的传承,自它系上季临风腰间的那一刻起,金衍暗暗发誓,他一定回守护好他唯一仅有的师兄,一如他心持守护之心踏上剑道只是一样!
“阿衍,阿衍?”季临风叫了他好几声,才将金衍从他自己的思绪中唤回,金衍对着师兄笑了一下,跟他说:“师兄,我们走吧。”
因为山庄中最后两位主人要离开,山门彻底关闭了起来,厚重的木门合上,隔断了里和外,季临风回头看了一眼,金衍亦然,随即,两个人齐齐回头,开始往山下走。
在出发之前,季临风已经修书给正明道长及知苦大师这一僧一道,告知傅煜声的死讯并将木令交接一事同这两位说明。
金衍既有些担心在交还木令的过程中,别门别派有心之人会有妄动,同时又有些担心武林盟为了制衡各大派之间的关系而拒绝御虚剑派交回木令。这份忧心他和季临风说了,季临风沉吟了一下,倒是安慰了金衍两句。
“既有正明道长和知苦大师在侧,此事倒不至于有什么凶险,我只担心这块木令到了谁手里,就会给谁惹上祸事。”季临风说道。
这倒是实话,去年天鹤阁一事,金衍和季临风齐齐以为是冲着御虚剑派手里这块木令来的,若是这块木令流落出去,只怕祸水也会东引。金衍并不觉得这是好事儿,可是不得不说,他心里却为此觉得有些松快。
“如今御虚剑派实在是人丁凋零,我是个不顶用的,真正能撑起门楣的也只有师兄你一个人,也许师父属意我们交还木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金衍劝慰道。
季临风看了他一眼,却道:“昔日我未入门,御虚剑派上下就师父一个人,他可没想过要交换木令,如今留下这样的遗命……”
“那实在是师父一番爱护之心!”金衍断然接口,“他总是怕我们受欺负,哪怕师兄你现在别说拔剑了,就是动动手也有一票人主动躲着你,已然跻身顶尖的剑客之流,但你每次下山之前,他还是要说‘临风,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大约是想到了傅煜声说这句话的样子,金衍笑了一下,连季临风都柔和了眉眼,他把木令收回了怀里,朝着金衍说:“快些赶路,天黑前能到下一个镇子。”
雪天路滑,金衍和季临风也不骑马,只是牵着马下山,一路走来比两个人徒步还慢,好歹在午后到了山脚下。
进了姚镇,买上一些应用之物就能出发了,却没想到在集市上遇到了熟人。
他们俩没注意到李寅,倒是李寅从路边冲出来打招呼,还差点撞翻了旁人的摊子。金衍一扭头见到这个书生,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李寅又红了脸,指指路边上一张破旧的、摇摇欲坠的桌子说道:“我在这里摆摊,维持生计。”
那破旧桌子上摆着笔、砚,一旁放着一叠红纸,看着是个代笔先生的样子。
金衍便问他:“你这些天住在哪里?”
李寅指了指北面:“我在镇北租了一间房,勉强也能住人。”
如今李寅也勉强能算个故友了,金衍见着他不免想起那日在前厅四个人一道吃锅子的事,想到傅煜声,诸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伸手拍了拍李寅的肩:“你多保重。”
李寅一愣,上下打量了两个人一番,结结巴巴地开口:“两位这是……?”他忧郁地没有问出口,因为季临风和金衍腰间的白麻腰带实在醒目了些。
金衍和季临风听到这问话,对视一眼,季临风低声道:“家师过世了。”
“啊!”李寅惊讶道,“怎会?傅大侠看起来不像是……唉,节哀。”
金衍苦笑:“不同你闲聊了,先告辞了。”言罢,师兄弟两人牵马欲走。
“诶,等等,”李寅又一次叫住了他们,“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啊呀,我也是没办法……我……那个……”
金衍被他这说话的样子闹得头都要大了,忍不住拔高了几分嗓门说道:“有事还请直说。”
“啊,是,是。”李寅被他说了一句,愣了一下,这才接口道,“不知两位要去往什么方向?我,我欲前往梧州,有昔日书院旧友愿意接济我,可我却没有去梧州的盘缠,不知……”
季临风、金衍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未踏出姚镇就遇到这么一个家伙,叫人简直哭笑不得。
金衍看着季临风的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季临风却对他做了个口型,金衍看懂了,师兄说的是:随你。
这可新鲜了,金衍想,长这么大没随过我,今日里怎么突然成了“随我”了?话虽如此,当着旁人的面,金衍也不会傻到去追问。
“李公子,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弟二人出门也是有事要办,带上你不是问题,只怕你跟着我们是要吃苦头的。”金衍对着李寅委婉地推辞道。
李寅却一贯迂腐,不太能听懂金衍话中委婉的拒绝之意,只道:“我不怕吃苦!”
金衍心里苦笑,碰上这么个死脑筋,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叫旁人拒绝他可是难了。
“大家相识一场,我也不说客套话了,想必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习武之人,体质非你能及,跟着我们上路,你这身板恐怕吃不消的。”金衍试着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可是李寅却不是那么好打发。
“我不怕的!”
金衍心想我倒是怕啊,但眼下倒是一下子被李寅堵得没话说了,只好扭脸求救似地看着季临风。
他家师兄终于开了金口,却是懒得废话,直说道:“那便一道走吧。”
金衍气死,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在磨叽个什么劲儿,李寅则高兴得不行,一个劲地说:“两位真是大善人,路上我也能做点杂事聊表心意。”
金衍在心里腹诽道这书生也是真不讲究,面上却勉勉强强对李寅笑了一下,总算不至于给人家看脸色。
李寅简直是说走就走,把自己摊子上的笔、砚台和那方墨收了起来,其他都不要了,甩手就要跟着师兄弟两人走,金衍忍不住问他:“你的行李呢?”
李寅眨眨眼睛,说道:“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还嫌冷,别的也没有行李了。”这可好,彻底一条光棍,只怕没遇上金衍和季临风,要活活困死在姚镇了。
说来也是欠这祖宗的,不仅得费心带着上路,还得给买代步的牲畜,否则总不能让人两条腿跟着他们的马匹后头跑吧?说到马,李寅还不会骑,自言小时候摔过,再也不敢上马背了,结果最后给牵了头驴来代步,往官道上一走,两匹高头大马后头跟着头长耳朵毛驴,这画面别提多尴尬了。
因为李寅这一耽搁,等到他们赶到下一个镇子上时,天都已经黑透了。还好这里同姚镇一样也是个小镇,客栈里没什么生意,伙计正要上门板的时候见到来了三个客人,赶忙殷勤地迎出来。
把马和驴交给伙计打理,他们三个人要了两间房,金衍和季临风挤一间,给李寅单开了一间。李寅一个劲儿地说:“啊呀,这可怎么使得?我,我打个地铺便成了!”
金衍暗暗快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三个人挤一间屋子,让李寅打地铺?这场面,他都不敢想,生怕自己一出口就把这酸书生训一顿,金衍不作声,等季临风开口打断李寅的念叨。
“好了,不必多言了,且好好休息,明日早起赶路。”
就这一句话,李寅没了声音,金衍心想这书生酸归酸,倒是会看脸色,谁说话顶用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下子进了房,金衍大大咧咧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小声嘟囔道:“没想到带上了这么大个包袱。”
季临风却直言:“我看你很不忍心抛下他。”
金衍一愣,翻过身去不愿意搭理师兄,实在是被戳破了心思有点恼羞成怒,哪怕是顾念着师父在世时同桌吃饭的情谊,他也不忍心看着李寅困死在姚镇做个摆摊卖字的穷酸书生,因为那顿饭,因为傅煜声,他对李寅到底比萍水相逢多上几分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