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流》时钟橙子

6、十年

　　带着一罐从便利店买来的酸奶回家时，天上忽然飘起小雨。我快步躲回车里，轻车熟路把手机蓝牙连上，打开music list然后开车回家。
　　“这一刻都市像画但始终一个归家/转眼间太多的变化/人潮内听这闹市的笑话/瞬间所有悲伤都只觉渺小/慢慢学会世界若暂停/仍不再重要……”
　　驾驶室冷气十足，一层薄薄的玻璃几乎隔绝街上所有声响，只留下这歌声。
　　说起来，我知道这首歌还是因为昨晚在小红书上偶然刷到了一个短视频。视频是在小卖部门口拍的，门边简陋的小桌上散着啤酒瓶，几个发福程度完全可以用走样来形容的中年大叔围坐在桌边，边弹吉他边唱这首歌。还未来得及看完视频我就去搜了原唱，听了一会儿觉得原唱都没有这几个大叔唱得好，于是又来来回回把这个视频看了不下十遍。
　　是了，原唱都没有他们唱得好听，因为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活的人，才唱得出这种历尽沧桑后的激情。看到下面有网友评论“就算系麻勒佬，但会唱歌会弹吉他的，都应该叫声靓仔！！！”，我笑着擦掉了溢出眼角的那一滴泪。前不久网络还刮起一阵鄙视“油腻中年男子”风，但屏幕里这几位中年男子，在我看来他们的油腻之处也不过是不够有型的身材。平心而论，大部分中年男子顶着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压力无止尽加班受气，又哪有那许多时间去管理自己的外型呢？人到中年，还有心在酒桌上合唱这一首歌已是不易，大部分人早在房贷车贷面前一再妥协，磨光了心气。
　　副歌响起之前绿灯转红，我挂上N档，呆看着雨刷把挡风玻璃前的水渍刮掉，商场红的黄的灯光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前几天跟几个朋友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了各自现状，叽叽喳喳小半天，最终都还是流于俗套地感慨了青春短暂、时间飞逝。转眼间大学毕业，再一转眼又是四五年。从同一个起点出发，我们各奔前程，最终相隔十万八千里。
　　二十五岁的我们，谈起自己的生活现状总是神采飞扬。对于所经历过的种种挫折都心照不宣地将它一笔带过——还年轻，我们还有勇气在挫折中翻身；而未来，谈到那些对于我们仍未确定的似乎还在很远的远方的未来，轻松语气里多少也包含了一丝犹疑。
　　回忆倒退到十年前，回到十五岁那年。十五岁的我们幻想着各种美好未来，甚至幼稚到觉得能得到一对Jimmy Choo的高跟鞋都很了不起；而二十五岁，在招聘软件的0回复和租房网站的房价中，终于看清买一对Jimmy Choo真的很难这个现实。
　　还年轻却又不够年轻，在浮声躁浪中浮浮沉沉，垫脚向上想要触碰到理想中的人生。没有强大背景，没有光鲜履历，甚至于也够不上十足十努力，踏上千万个平凡人所走出来的平凡的道路，一路也走得很艰辛。期间所取得的哪怕再小的成就，都是努力与运气的加成。
　　内卷的浪潮汹涌而至，每个人都要奋力划着一只小木筏，找到自己栖身的彼岸。
　　“其实命运就像大夏/如都市幻化/凌乱如灯火中的密码/露台看看世界吧/这个天下/用尽方法建立这一个家/每朵高高低低的花/为都市腐化/零落时找到它的代价/但仍有过美态吧/不怕倒下/天边的一朵碎花为谁而腐化……”
　　城市的灯光混在暧昧的雨中慢慢掠过，在眼前擦出一颗火星。
　　二十五岁，青春即将凋零，或许我们要将往后的大部分时间用来“维持生存”，或许五年十年后，如今这群意气风发的女生都拖家带口，腰围涨到二十四寸、跟小红书那个视频里唱歌的中年男子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那个年纪，我希望我们残存一口傲气。
　　花开花飞花似画，经得起岁月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