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流》时钟橙子

5、雨夜花

　　19年整年我一直在死亡的噩梦中挣扎，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之前，总是会忍不住想，死亡是不是也这样，闭上眼睛，再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这样，我一夜一夜地失眠。如果死亡就像蔡志忠先生画的《庄子说》那样就好，大自然使用死亡是我们永远休息。但不是这样的，所有的爱与恨，人与人之间的纠缠都还没结束，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完成，不可以就这样轻易睡着，从此不再醒过来。我还不想死。
　　这就是二十来岁的我对死亡的感受。
　　我害怕自己迎来死亡那天。我知道那天总会到，但是距离那天到来之前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生命无限执着。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强迫自己睡去，安心迎来第二天的阳光。只是我从未想过在自己的生命终结之前，还要经历好多好多次身边的人的离开。
　　新年还没过完，因为新冠我们全家人都安心在家里呆着。吃完中午饭之后，我回房间午睡，爸爸在玩手机，妈妈在厨房做糕点。当妈妈来敲房间门的时候我甚至有点不耐烦，因为这个时候我快要睡着了。听到我妈说要出去我刚想要生气，但是妈妈说的下一句话就让我如遭雷劈。叔公车祸当场去世，叔婆现在还在现场，她要赶过去。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我妈已经满脸泪水。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未见过我妈如今天般，哭得像个小孩子。我愣在原地。我问，要不要陪她一起过去，她说我留在家里，小孩子见不得这些，她跟我姨去就可以了。我点头。清醒过来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冲下楼。我不忍让伤心欲绝的妈妈面对这样的事。此时我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叔婆前天才拿了自家种的韭菜给我们包饺子，叔公那个良性小肿瘤还没有去割，因为他害怕，我还笑过他眼睛小，他还鼓励我好好学习认真考研。他的身体一向健康，为什么一瞬间他就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我真的不明白一切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妈妈用颤抖的声音说，外公也是这样车祸过世，为什么叔公也是这样。我放声大哭，想抱一下妈妈，可她已随我姨出门。
　　如果人的生命脆弱如雨夜之花，受不住狂风一阵，那么我们如此艰辛地生存到底为得到什么。如果一生努力所得财产名声爱人孩子终在离世那日变得毫无意义，那我们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诚然，生命本该如此，我们所得终将归还。但令人恐惧的其实是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哪一天才是终结。前一天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跟妈妈说人总归有一死，无需过于感怀，事实证明我只是太不知所谓。死亡留给自己最亲爱的人的，是无尽哀痛与怀念。
　　死亡是全人类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