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忘川》未半缘

2、第二章

　　从酒楼回来后，我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我知道父亲定然会不请自来的。
　　刚到房间不久，门就“吱呀”地开了，我抬头，看父亲缓缓踱进来，“今日出去玩的可开 心？”
　　我撇开头，淡淡的笑着，“我跟穆将军的婚事，劳烦父亲和大夫人安排了。婚期确定后，差人告诉我一声就成。”
　　何必这么兜兜转转呢？出门赴约时顺利地不像话，若说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我是必然不会信的。
　　他半响没有说话，我也不看他，把玩着今日大夫人刚派人送来的茶具。
　　“你该叫她母亲的”
　　“嗯”
　　“每次跟你说你总是这样敷衍我，下一次却还是叫大夫人”
　　“人前的时候不是叫了吗。”我有些不耐烦，这位父亲对我会答应这场婚约好生不意外，这种被握于手掌心的感觉糟糕极了，“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可以早些回去休息了。”
　　我听着他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训斥我。直到关门声响起，我将茶杯扔回桌子上。
　　“青竹！”
　　眉清目秀的丫鬟从门口走了进来，青竹是我的随身丫鬟，只比我大三岁。第一眼见到她时，她还没有名字，被唤作“丫头”任由厨房的管事呼来喝去做粗活。彼时我还刚入府不久，偶然见到正在被管事抽打的瘦小女孩儿，想着，看吧，果然命不由已但由天。若非娘亲丢了性命把我带到相府，我的处境怕是也跟这个女孩儿差不多。于是，我第一次在府里用了小姐的身份把她救了下来，留在身边，当今的天下苦难者居多，能少见一个便少见一个。
　　“大小姐。”青竹爱笑，在我面前总是或多或少带着笑的，我看着很是舒心。
　　“这套茶具拿去扔了。”这套茶具很漂亮，翠绿色，有淡淡的冰裂纹，银色的花纹很精致，如果不是大夫人送来的，我想我会很喜欢。
　　“扔了？还是当了？”
　　“当了”我改口。这是件好东西，制作者怕是废了不少心血，这样扔了岂不糟蹋了。
　　青竹端起茶具轻笑一声“这些年大夫人给的东西，小姐你不是扔了就是当了，这么些年下来，小姐您的小私库怕是也攒了不少了，相府的大小姐还要自己备着嫁妆不成？”
　　我笑了笑，今日没有心思同她打趣。
　　我这个连个庶出都算不上的小姐，趁着现在还过的安逸，得好好为自己准备些底子，日后若有什么不如意倒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虽说现在的境遇就称不上如意了，但也没有到特别糟糕的地步。毕竟，那位穆将军尚且是为年少英俊的有为之人，若是位油肠肥肚的官宦之辈我怕是直接拿着家当走人了。
　　“小姐？”
　　我收起思绪，抬头看向青竹，她也还是笑着的，笑中多了些同情的味道，我讨厌这个笑，当初刚进相府的时候，这府里的上上下下向我投过来目光的不是同情就是讥讽，我讨厌至极见她许久都不说话，我皱了皱眉“嗯？”
　　青竹垂了垂眸，恢复了正常的笑容说：“小姐与穆将军未尝不是段好姻缘。”
　　“好姻缘？”我嗤笑，“当初我也觉得我跟楚文霖会是一段好姻缘。”
　　“小姐……”
　　“也许吧，穆晔南这位夫君或许真能给我带来什么所谓的幸福也不一定呢。”
　　我起身，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青竹很机灵，问我要不要沐浴，我点头，她就手脚麻利地去张罗了。
　　我泡在热水里，想放空思绪，但楚文霖的脸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热水也没有办法缓解，这种难受是从内到外，却一直困在身体里溢不出去，就这样在体内冲撞着，难受到让我想流泪。

　　父亲的动作很快，或者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总之他隔天就派了个教养嬷嬷过来，还派人送了一大堆书。总归还是些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还有……
　　“呀！小姐你给我看这个干嘛！”我捡起被青竹扔掉的春宫图，悠然坐回椅子上，看着羞红脸的青竹，觉得煞是好玩。
　　我笑着把这本书打开在青竹面前晃了晃“这种书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今日既然得了，让你见识一下也挺好，而且你不觉得这本书的画工很棒吗？”
　　青竹用手拍了拍脸颊，整理那些被我翻乱的书。“小姐你翻半天翻出了这么一本书结果你自己也就瞟了两眼，也没好意思仔细看不是吗？”
　　我笑了笑，我毕竟也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看到春宫图必然是会不好意思的，不过这一大堆书里也就这本有趣了，等什么时候好意思了再看倒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厮过来告诉我，嬷嬷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我蹙了蹙眉，放下书，虽然不喜欢那些虚礼，但总归还是该学的。
　　那小厮把我领到了后院，我远远看到，在湖边的凉亭里有位站姿端正的妇女，看上去是个刻板的人，等到走近了看清这位嬷嬷倒是个慈眉善目的人，面上也带着让人舒心的笑，像青竹一样。
　　我走过去微微福了福身子，嬷嬷也行了行礼唤声：“大小姐。”
　　我点了点头：“嗯，嬷嬷怎么称呼？”
　　“小姐叫我林嬷嬷就好。”
　　我看着她，她一直是垂着眼的，眼睛里很平静，在我面前并没有显得如一般仆人那般卑微，但气场却又不过分强大，懂得收敛，身上有一股莫名的亲和力。这个人，我不讨厌。
　　她就那样一直端正地站着，垂着眼，也不催我开始学习礼仪，就这样容我打量，最后我先开了腔：“林嬷嬷为何要选在这么个地方教我。”
　　“学习礼仪和规矩教养本就是乏味之事，所以奴婢私自选了这个地方，想着美景多少能让小姐看着顺眼些，若是小姐不喜欢，奴婢再去挑别的地方。”
　　“不用换，我看这里就很好。”我踱到石桌边坐下，抬眼看向她，“你费心了，过来坐吧，我们可以开始了。”
　　我讶于她承认礼仪规矩是乏味之事，这样的教养嬷嬷倒是我从未见到过的，看来我学习的过程不会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