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冉天音

26、摩诃婆罗多025

　　绝光的脸更黑了。这位俊容酷肖其母的矮个子王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伸手要提商波，于是商波就像趴在叶片下被雨水点头的肥虫，拼了命地扭动起来，坠得绝光晃来晃去憋红了脸，还要坚强地单手提弟。

　　守在一旁的侍女纷纷笑了起来，她们平时就总被商波王子这小魔星捉弄，此次见他吃瘪，都十分高兴：谢天谢地，那小捣蛋鬼总算是离开了真光夫人可怜的花园了！

　　“……其实有点羡慕。”阿周那有点怅惘地笑笑，“我小时候，可没他们这么快活。”

　　“但是你以后，大概是要比他们幸福的。”兰诃露丝笑着看他，“我想通了些事，阿周那。”

　　“嗯？”普利塔之子从鼻腔里应了一声，修长的指节从柑橘树枝桠上带下一朵散发着清香的花，把它递到兰诃露丝鼻尖。兰诃露丝闻罢摆摆手，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取出那朵透明如琉璃的花，于是那巨臂的人中雄牛就笑着把白色的小花往自己耳边一簪，在兰诃露丝忍笑的眼神中也翘起了嘴角，继续往前走去。

　　“哎呀，爱俏的胜财，你和这小白花可真相得益彰。”兰诃露丝笑得双目亮如柔和的水波，眉眼间满是清透通达之色，“我所想通的，是关于我在此的宿命到底是什么。我来此啊，大约确实像在祭火前迎接我的婆罗门所言，有人期望我为这世界带来毁灭。那个人……大约是以为，以众生为代价，就能超越众生罢。然而以众生为代价本身，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说着，黑发在风中半掩面庞，神色间竟是带着愈发轻快的笑意，“当然，毁灭他人者，也会自我毁灭。这是必然的事……”

　　阿周那蹙起了眉。

　　这俊美男子回首，被阳光镀上了金色的面容瞬息冷却。自他眸中伸展出了似有千言万语的火光，在记忆的虚影上，穿刺下鲜血淋漓的伤口。他那向来精致优美的轮廓在这一瞬，竟显得有些奇特地狰狞起来，有如全然不同的另一存在：薄唇似笑非笑，一双莲花目也露出了空茫的邪气，眸色幽暗，就好似有烈火被锢于其中，咆哮挣扎，撕扯不休——

　　“无须如此。”阿周那极轻缓抬起眼，含着不羁的讽意，用那极富磁性的优美嗓音嗤笑道，“毁灭与否，与你何干？”

　　“自然无关！”兰诃露丝快乐地笑了，秀丽的眉眼间毫无阴霾，“阿周那，可不要这么吓人，并不是别人想我做什么，我就一定要做什么。我如何作为，当然是随我高兴呀！”她伸手挽住丈夫的胳膊，撩起他的柔软的黑发，俏皮地缠绕在指尖玩了起来，“我为何要随便夺取他人性命呢？每个人都是属于他自己的，生也好，死也罢，谁都没有这个权力去玩弄众生呀！”

　　少女快乐恬静的姿容，这一瞬，是光彩夺目，摄人心魄的。

　　——这样的神态与言语，纯粹得让人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去面见它破碎消失的瞬间。似乎是经历过的，那样破碎的瞬间。“阿周那”这一存在中，不属于此的久远记忆里，也确实有过撕心裂肺的记忆，如沙漠中干枯的骸骨，搁浅在变幻莫测的流沙中，偶尔展露出尖锐的残角。

　　“我是会……”阿周那突然出声道，“随便夺取他人性命的。”他有些自嘲地低低笑了出声，“我生为刹帝利王子，般度一族需要我上场杀敌，这一身武艺，也是杀人的武艺。屠戮敌人，方才为雅利安武士的荣光。兰诃露丝，你应当知道，我身不由己。我也无法对你我的未来作下承诺。”

　　“那么，那便是你自己的选择了。”这宛如明月的美丽女郎啊！她笑容豁达地将自己投入爱人的怀抱，仿佛万物皆不留痕的水流寻到了栖息的山坳，又如温婉的半月在星河中用黑夜藏起了自己，“愿意承受选择的结果，就是最好的承诺——现在，就有一个结果需要你去承受：你想要孩子么，阿周那？”

　　年轻的婆罗多雄牛啊！这从未为人父的青年面色一顿，迟疑地低下头，有些震惊地抱紧了怀中这天上月：“你是说？”

　　“最近总是胃口不好，也很容易困。”兰诃露丝语气亲昵地蹭了蹭他坚实的胸膛，含着笑感受着他呼吸的起伏，略带疲倦地闭上了眼，“胜财啊，你可要挺住了：孩子出生的时候，你可不要被吓晕过去……哎呀！”她被弹了一下额头，便有些孩子气地用脑门顶了顶他，“我是说真的，女子生产，是件很可怕的事。你的母亲贡蒂还年轻的时候就很害怕生产，于是很亲近她的那个漂亮姑娘代替了她。”

　　阿周那拥抱妻子的手一颤。

　　他知道，兰诃露丝说的是般度王的另一个妻子，窈窕无双的明眸女郎玛德莉。无种和偕天出生时他还很小，却记得很清楚，当那一捆又一捆被血浸透的干草被坚战从屋里抱出时，贡蒂在草棚里发出了压抑的哭声。他有些害怕，就趴在门缝边屏住呼吸往里瞧，只见瘦骨伶仃的玛德莉陷入了昏迷，苍白得像疮痍下凝结在草叶上的霜露；衣衫褴禄的母亲则趴跪在地上，双手紧握着玛德莉细瘦的右手，不住地祈求着神迹的降临……

　　然后大哥坚战摸了摸他的头，拦住了也在哭嚷着的怖军，教他们不要惊扰了棚中之人。在苦难中过早成熟起来的般度长子进去安抚了母亲，然后把那一对小猫似的孩子换了裹布，耐心地把讨来的食物碾碎了给他们喂食，再劝着贡蒂好歹进些食物。待到两个弟弟也吃过之后，他才拉过一张破草席，拿芭蕉叶盛着残羹用了饭。

　　般度王不知去了哪里。自从玛德莉眼看着不太好，一家人的生活一片愁云惨淡，那苍白俊美的奇武王次子就游荡在外，不再回家。直到玛德莉重新好了起来，他从相熟的婆罗门处得知了此事，才重新出现在诸子眼前。

　　——后来贡蒂便不愿玛德莉再生育。父亲再强要她去侍神生子、乃至以拳脚胁迫的时候，他那性情刚烈的母亲，便在争执中举起尖锐沉重的石头，结果了般度王的性命。

　　这贡蒂的第三子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些年来，贡蒂对玛德莉跳火殉葬一直耿耿于怀。他那遇事沉着冷静的兄长啊，事发之后，便瞒着母亲同玛德莉私谈其父身死的不妥之处，于是人第二天就没了。

　　竟然想起了这事。真是令人不愉快的回忆……

　　阿周那垂首，俊容微敛，浓睫在眼睑处扫下细碎的光：“生育后代，确实会使那作母亲的痛苦不已。可是兰诃露丝，我心爱的女郎啊！能有你我二人共同的子嗣，我是欣喜的。你的伤痛，我无法感同身受，却会为此感到卑微和感激。我将会一直陪着你，悉心抚育我们的孩子。”

　　伟大的贤王啊！目如莲花的美发者黑天知悉此事，便十分喜悦，准备在孩子诞生后，为此举行一场盛大的庆祝；而就在那美丽的祭火之女肚腹圆如满月之时，暂住在多门城的坚战王，也使他的妻子妙贤有了身孕——

　　兰诃露丝生下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孩，黑天为她取名天乘，而妙贤则为坚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因为哭声响亮，大家便叫他激昂。

　　坚战为此激动地向婆罗门布施了上万头壮硕的母牛，将使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堆满了妙贤的房间。黑天则为此子举行了数次盛会，并常将他带在身边教养，视如己出。

　　阿周那的独女也极受宠爱，在多门城中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因为她总是很镇定，胆子又很大，大力罗摩便经常把这小小的女孩举到高处，看她张开没牙的嘴笑出一下巴口水。商波看得有趣，总想要逗弄她像激昂那样大哭，倒反被尿湿了脸，被他亲爹嘲笑。

　　待到这般度族的两兄弟要带着妻儿和黑天一起回到甘味林中时，商波就耍起了赖，要和他们一起走：“父亲呀，就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我从小到大都在这多门城，闻的是海风，吃的是海鱼，快要整个人都变成咸水的涩味了。就带我去那传闻中丰饶肥沃林木丛生的地方吧！我也想开开眼界呢。”

　　头戴孔雀翎的目如青莲者闻此，示意送别自己的长子始光把商波从他腿上拎开，轻摇着头幸灾乐祸地道：“商波呀，你这么小，艳光不会让你去的。我这就要高高兴兴地和吾友阿周那一起游山玩水了，你就在家玩虫子吧！”

　　商波的脸一下就垮了。大力罗摩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艳光和始光则忍笑拉着他一通好哄，绝光在一旁看着，脸色不太好：他的母亲真光刚和奎师那大吵一场，伤心之下，今日并没有来送行。

　　“你们守好家门。”玩笑过后，黑天收起了一脸的淘气模样，语重心长地嘱咐多门城众人，“我此去便是要诛灭甘味林中横行的蛇族。若有犯我多门城者，一律清理干净，男子不留活口，女子留作奴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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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黑天的许愿是直接强把阿兰的整个魂体拉进摩诃，这个状态的她是神性比较强的。
阿囧……就咋说呢这个魔改版的，意识其实是模模糊糊有着点“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印象的。
……最近工作太忙了，1W5的榜单真的很艰难，只要一天晚上忙得光加班，就写不完……………………
补完。
写贡蒂那一段居然流了一会儿鳄鱼（写手）的眼泪。
另，如果知道印度神话的姑娘，可能会对天乘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她和多福的故事真是太刷新三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