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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婢有七窍心 冷眼辨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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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婉华被她二人一语道破心事,不觉脸上又泛起了一丝嫣红,忍不住啐道:“你们这两个丫头,越来越不成话了,竟连朕都打趣起来,可是皮痒了?”
鹿儿和鹤儿自然知道她只是危言恐吓,但亦不敢取笑过头,当下见她有些羞赧,忙笑道:“婢子们不敢。还请皇上示下。”
李婉华眼珠转了一转,她虽然有心让鹿儿鹤儿猜不中,却那道沉睡在珠帘玳瑁床上的倩影却始终在她心中萦绕,她在心中稍稍作了一番挣扎,却发现心头那份记挂竟强烈的令她连丝毫掩饰的力量都没有。
李婉华涨红了脸,又见鹿儿和鹤儿一副低眉垂眼却又强忍笑意的表情,忍不住咬唇哼道:“还磨蹭什么,走啊!”
龙辇穿宫越殿,直朝李婉华寝宫方向驶去。张太后的泰安殿与李婉华的凤鸣宫之间,恰恰需要经过御花园,这李婉华一路看着园中景致,耳中听着虫鸣鸟叫,想着顷刻之间便能见到楚清溪,只觉得心驰神往,就连这园中景致都觉得可爱了许多。
这一路且行且看,不多时龙辇便到了凤鸣宫前。李婉华下得辇来,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今日清溪处是何人当值?”
鹿儿回道:“今日当值的依然是王太医。”,李婉华微微皱了皱眉,又问道:“宇文恭德呢?他怎么不在?”
鹿儿道:“宇文大人回医官院准备今日申时所需药品了。”
李婉华点了点头,径自往偏殿走去,那守在门口的宫婢正要通传,亦被她摆手制止了。
鹿儿和鹤儿赶上前来打起帘子,李婉华一步迈入,便觉一股人参夹杂着草药的气味扑鼻而来,那王太医正坐在离珠帘玳瑁床不远的椅子上阖目捻须,施展那悬丝诊脉之术,朱纹和碧痕则分立在床的两侧,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太医脸上的神色。
待得门帘一动,朱纹和碧痕立即听到了动静,转脸一看,正看到李婉华走了进来。两人连忙迎上前来,那王太医这才闻得动静,睁开眼睛一看,慌忙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忙不迭的翻身下拜道:“老臣叩见陛下——”
李婉华未及他施全礼数,便伸手虚扶道:“王爱卿请起。这楚小姐的脉象如何,可有起色?”
王太医从地上爬了起来,垂手肃立道:“回陛下的话,老臣方才替小姐诊脉,倒是比先前平稳了许多,想必是那些老参汤的功效。若是能用参汤代之以茶饮,小姐的性命可保无虞。”
李婉华点头道:“这老参汤在民间是金贵,在这宫中倒也不算什么。就依你们的方子,每日由御药房依例呈进便是。”,她沉吟了一下,又嘱咐道:“这些人参送进来,你们可要仔细验视一番。有些参年份久了,看模样是上好的,实则早失了药性,竟比那草根树皮一般,可是当不得什么用。朕知道那帮杀才素日里的把戏,若是谁敢犯在这当口上,只管教他来试试。”
王太医听着李婉华看似云淡风轻的嘱咐,禁不住后背隐隐泛起了冷汗。李婉华说的这套把戏,在这宫中由来已久。这御药房的差事,本身就是个肥缺,而历朝历代以来,皆有宠冠六宫,平步青云之宫妃,亦有打落冷宫,成为戴罪之身的女子,那得宠的若是病了,自然是好医好药,取之不尽,可那失宠的若是病了,虽说依旧有分例,然能得到的自然便是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了。
但凡是有点油水的职位,皆会出现这种中饱私囊蝇营苟且的举动,只是这王太医当面听到从李婉华口中这般清清楚楚的说出来,那种心理上的冲击绝非语言可以描绘。他知道女帝英明睿智,却从未想到她竟能洞察明晰至此。此刻他只能把腰哈的几乎与腿成了九十度,就连抬眼看一眼李婉华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婉华见他这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心中不免略略有些好笑,然而看着他一头花白的头发,心中又不禁起了几分恻然,于是便放软了口气道:“你去忙吧,朕坐坐再走。”
王太医如蒙大敕,连忙闪过一边,躲到了偏殿的角落里与那药童一起对着草药翻翻捡捡。只是这送入凤鸣宫的东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这上头捞好处?
这王太医躲过一边装模作样检视草药,一则是为了表明自己有事在做,二则亦是为了远离李婉华的视线,只因为女帝的威压感实在太过强烈,即便是她已经放缓了口气跟自己说话,王太医还是觉得犹如泰山压顶一般。
李婉华几步来到了珠帘玳瑁床前,见楚清溪面容平静,呼吸平稳地沉睡着,一颗心顿时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鹿儿、鹤儿早已识相地将朱纹和碧痕叫走,李婉华一个人坐在偌大的玳瑁床前守着楚清溪,下意识中竟然生出一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况味来。
朱纹和碧痕被鹿儿、鹤儿拉出了殿外,碧痕人虽然出来了,但依旧频频回首望向殿内。鹿儿抿嘴笑道:“咱们皇上对楚姑娘这般上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碧痕回嘴道:“我也是奇怪了,为什么你们皇帝来了,就得让我们走开?我们在那儿又没碍着她,凭什么要我们出来呀?”
鹿儿笑着掐了她脸一下,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是黄毛丫头呢?这些日子了咱们皇上的心思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碧痕楞道:“什么心事?”
鹿儿和鹤儿见她仍没开窍,忍不住吃吃笑将起来,朱纹偷偷地拉了碧痕一把,嗔怪道:“碧痕,李姐姐待我们好,你也不能这般没规矩。”,她冲着鹿儿、鹤儿歉意地笑了笑:“她不懂事,两位姐姐莫要与她计较。”
鹿儿和鹤儿相互看了一眼,笑道:“皇上在你二人跟前,也不过是个姐姐,我们两个当奴婢的,可当不起这等称呼。”
朱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当时我从枫露殿过来,看这附近不远处有个大花园,不知可否容我跟碧痕去那边看看?”
鹿儿和鹤儿笑道:“那边是我大夏皇宫中的御花园了,二人想去自然是可以去的,只是园中荷池甚深,虽然现在没有荷花,但若在池边玩耍,亦要小心才是。”
朱纹点头道:“这个自然理会的,只是若这边要劳烦二位多费心啦。”
鹤儿咯咯笑道:“看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快去快去,有事我会来叫你们,我二人若不是得伺候皇上,也好想去园中玩耍一番呢!”
朱纹笑着道了个万福,便拉着碧痕径自朝御花园行去。碧痕不明就里,一路上嘀嘀咕咕,拉着朱纹道:“朱纹,你说她们为什么非要让咱们出来呀?”
朱纹白了她一眼,随手掐了一根柳枝,捏在手上甩来甩去:“你咋还没看明白呢,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
碧痕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叫了出来:“什么!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她不是个女人么!”
朱纹一柳枝便抽在了她的身上,嗔道:“你再喊大声点,生怕别人没听见是么?”
碧痕赶紧捂住了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顾盼了一番,压低了嗓音道:“你咋知道那皇帝看上楚姐姐了?”
朱纹道:“那皇帝是女的怎么了,那赵姐姐也不是女的么。”
碧痕恍然大悟,却又皱起眉头道:“可是赵姐姐跟楚姐姐相好,我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说起皇帝喜欢楚姐姐,我总觉得心里别扭的慌。”
朱纹点头道:“我也在为此事担忧。楚姐姐的伤势一直反复,眼下这皇帝喜欢楚姐姐,自然是会倾尽所有为其医治。可是若楚姐姐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到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回绝人家。再者,若是楚姐姐被这皇帝对她的好感动了,那赵姐姐又该怎么办呢?”
说到此时,碧痕猛然一拍手掌,着急道:“啊呀,不好!”
朱纹被她唬了一跳,忍不住骂道:“这一惊一乍地想唬死人不成?好好说话!”
碧痕嗐声道:“朱纹,你想到没有,那日宇文太医说要给楚姐姐施以金针十八法,是要把楚姐姐脱光衣服的。”
朱纹一愣,顿时与她想到了一起:“你是担心到时候皇帝会跟着一起进去?”
碧痕道:“对呀,到时候岂不是更加说不清了么!不成,朱纹,到时候我跟你必须有一个人跟着进去。”
朱纹摇头道:“恐怕不成。这金针十八法想必是宇文太医的绝活,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又怎肯平白让你我观摩呢?”
碧痕愁道:“那也不能让皇帝进去!”
朱纹咬唇道:“可是若不让皇帝进去,谁知道宇文恭德独自在里面,会不会对楚姐姐图谋不轨呢?楚姐姐那么美,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吧。”
碧痕急的跺脚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该怎么办呀!赵姐姐又不在,楚姐姐又昏迷着,我们两个小丫头寄人篱下,又拿不出什么主意。”
朱纹道:“既然这西夏皇宫中有人能医治楚姐姐,我们就不能平白错失这个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便是治好楚姐姐。只有治好了楚姐姐,我们才有机会去救赵姐姐。至于这皇帝,等楚姐姐醒了,自然有她的选择。”
碧痕使劲的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透。就让那皇帝进去看着宇文太医医治吧,被那皇帝看光光总比被宇文太医看光光来的强。”
听她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来,朱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恨恨地伸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笑骂道:“你说话有没有过脑子,啊?这种话是女孩子该讲的吗?”
碧痕吐了吐舌头,笑着拉着她的袖子道:“朱纹,我再不浑说了,你别告诉别人啊。”
朱纹白了她一眼,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跟谁去说?这一天天的,都没个正形。走啦,现在天色尚早,咱们就去御花园好生耍子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