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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徐妙云 ...

  •   这小丫头的话就像一场及时雨,刹那间便化解了亭子间里不安和焦急的气氛。

      田江沅一直绷紧的心弦倏地便松散下来,一直稳稳站着的脚跟也有些失力,她是察觉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的,一旁紧攥着她的手的徐妙云自然也没错过自己这个表妹身体微微的变化,忙就不留痕迹的把她半搀半压地往酸枝木圈椅上头扶。

      “不过虚惊一场,大家也别都站着了,还是坐吧。”既然知道了徐文茵的踪迹,那她必然是无恙的,既然无恙,那也自然不必担心了。徐妙云的脸上又漾开了一抹一如以往的宁和笑意,不着一丝故意地便将亭中的气氛恢复到了几刻钟前的欢乐。

      田江沅感激地看了一眼表姐,心中为徐妙云的这种恍若天成的宁和气度而折服,她很明白,自己在徐妙云这个年岁上,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即使她活了两辈子,但有时候气度这种东西并不是时间就能酝酿的。

      “姐姐——”田江沅目光盈盈地看着徐妙云,心中百种情思尽皆蕴藏在这一句小小的称谓当中。

      徐妙云拍了拍她的手,柔和秀目中全然是一片关怀,轻轻摇了摇头,“都是自家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说这话时,她悄悄地向常氏处努了努嘴,眼波滟滟,发间银色蝴蝶双翼微微颤动,田江沅忙敛目点点头,“知道的。”

      “你一向最知道好坏,这话本不消我多说。”她擎着笑睇了田江沅一眼,说话间抬手便招来方才那传话的丫鬟——她被人带到了角落里教导规矩,已然是被吓得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了。

      “你是在哪里见到西府大姑娘的?”徐妙云美目含笑,端然安坐在圈椅之上,映着窗棂上洒下的朦胧光晕,她澹然如霜雪般澄莹的面庞上,绽放出一抹慈和纯净的笑容。

      ——宛如观音菩萨一样质色宁然。

      田江沅不是初次见识她这位表姐超凡脱俗的气质了,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内敛了许多,浑然不似年幼时那般,无思无邪地尽情将这份脱俗泼洒于外了。

      “无怪她的乳名叫做般若,无上妙思神慧之境界,倒也配得上她了。”田江沅讷讷出神,神思飘扬于天外,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色之扰,眼中目中已全部都是这位阿姐的无上慈容妙音了。

      徐妙云笑意柔和如水,努力端正着仪态,向那忐忑不安,惊慌无措的小丫鬟问完了话,又三两句话叫贴身丫鬟打发了她去,正想和田江沅说说话,一转头便瞧见了她一副神思涣散,明显已经神游天外的呆滞模样。

      “——阿圆,阿圆!你想什么呐!”徐妙云把外人打发了出去,也不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嘴角提起三分黠慧的诙谐,用那修饰的莹润圆融的手指在田江沅的雪腮上轻轻一拧,“看你个呆样,我的表妹莫不是个傻得罢!”说罢便以袖遮口轻轻抽笑起来。

      “呀!”田江沅忙醒过神来,双手捂着已经布满红霞的双颊,蹙眉嗔向徐妙云道:“阿姐,你怎么也学着阿戎这样,亏得我还以为你是观音再世,妙慧无双呐!”

      徐妙云听了这话,却不见一毫喜色,反倒一脸整肃,忙双手合十,朝窗口拜了两拜,口中念念道:“阿弥陀佛,童言无忌,小妹胡言乱语,还望大士海涵!”又对田江沅凝容训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口无遮拦?观音大士也是能放在嘴上胡说的吗?”

      田江沅忙作敛容听训状——她未必真听得进去,毕竟是从前世起就接受的无神论教育,但至少她很明白,自己不该和古人在这上边起争执——做足样子还是会的。

      故而她也学着徐妙云,虔诚地向窗外告罪,口中陈述自己不该冒犯大士威严,并道:“……小女无方,口出不诚不敬之言,还望大士慈航普度,宽宥信女一时无端。”又瞥了眼一旁正努力瞪圆了自己一双凤目,勉强撑作一副肃穆模样看着自己的徐妙云,心中一晒,口中却还道:“也望大士不要迁罪表姐,表姐至真至信,实乃大士诚信徒也。”如此种种,又絮絮叨叨许多。

      徐妙云早在田江沅“认真向大士认错”时便神色微熙,又听她为自己开脱,眉目间已尽是动容,只见她花瓣般娇嫩的唇瓣微翕,宽柔道:“大士宽和普度,必然是不会怪罪你一时的无状之言。”
      见田江沅闻言轻轻松了口气的放松模样,心中更是觉得她虽然行事说话十分孩子气,但本性还是十分虔诚的——她必然不晓得田江沅叹气只是因为自己将此事揭过,不必在她耳边絮叨,否则又是一场训斥——但徐妙云随即便神色一翻,远山黛横的秀眉也是一肃,庄声告诫道:“以后必不得再犯了!”

      田江沅忙喏喏应是,她实在是不愿听这位“慈航普度”的表姐来度化自己——那简直可以与《西游记》中的唐僧说教孙悟空相较了。

      妙云表姐笃信佛教,如若她不是家中长女,徐家又是一国公一侯爷的勋贵高第——实在使她无法从红尘俗世之锁,生养大恩之报当中脱身,只怕她早已遁入空门,去寻西方世界的无上清净妙法了。

      但她崇佛敬法的虔诚名声在亲戚中也是人尽皆知。京中勋贵们因着此事对她的评价也是两极而论——喜欢的说她天性慈和,不喜的又说她生的冷清。

      不过就田江沅看来,自己这个表姐实在是无双的妙人了,俗世里的周寸长短她能把握地一丝不乱,对待自己的信仰也能一以贯之,从无惑惘。

      若是又能在这个基础上做到八面玲珑、人见人爱,那田江沅恐怕真要怀疑妙云表姐不似真人了——如今能这样稍显清淡却又色.色周全的处事,已经是神人一般了。就此看来,旁的勋贵们对她稍有不喜也是天理寻常,但至少徐妙云本人是对这些非议无动于衷的——她自来是个意志坚定的姑娘,心中自有一把秤,流言蜚语对她实在是毫无用处。

      “方才那小丫头说,阿戎正同那位吕姑娘在前边桥上说话。”徐妙云轻飘飘看了一眼田江沅,见她面上神色如常才又继续道:“只是多是那位吕姑娘说话,阿戎听着罢了。”

      田江沅勉力端着的笑意这才缓缓露出两分真来,徐妙云看着心中也觉好笑——这两个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这样大的醋劲儿,真个是好的一个人儿似的。

      “今日天冷,阿戎虽是个不耐久坐的好动性子,但站在桥上吹风又像什么?她方才又在外边冷了许久的。更不要说还有一位吕姑娘了——她是尊贵人,看着也不像是个身体健壮的,冷着了怎么办?”田江沅杏眸盈光潋滟,鸦鬓上几朵琐碎小花也微颤着,话语间都是对徐吕二人的体贴,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但终归是把徐文茵放在了首位的——吕氏不过是顺带。

      谈到徐文茵时,田江沅神色间的清甜,连徐妙云这个向来自诩不动如山地也能感受到——倒让她生出些许不安来,只是她并未十分过意,这种不安只在她心中一掠而过罢了,但还是多看了田江沅一眼。

      “也是,吕氏身子弱,怕事不能经风的。”徐妙云神色澹然,余光略过亭内正与她两个庶妹说话的常璟雯,便有些懒懒地歪着,一只笼着绞丝玉镯的皓腕搭在椅靠上,“她也是难为,知道常氏不喜欢她,不敢到亭中来扰人兴致——只是这样站在外头吹风像什么?倒像是我家故意要苛待她似的。”

      田江沅眉目微敛,半垂着脸颊侧向她道:“她又能多大?看着比常氏还要小,左不过十二三岁,哪里又能想得周全了?”

      徐妙云却扑哧笑出声来,指着她道:“你才多大?她又多大?你比她还小两岁呢!竟然还说人家小!”

      这笑来得突兀,但细想来也十分有理,田江沅登时又闹了个脸红,有些微微窘迫地鼓着腮对徐妙云道:“对事不对人,她虽生的比我早,但从处事来看,难道像是比我老练的样子吗?”

      徐妙云斜睨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玩笑道:“我看你比人家不是要老练,而是要老脸——实在是脸皮厚得很!”

      田江沅这下也撑不住笑了,“哈哈哈,阿姐,我就是脸皮厚,可不如人家薄,面如金纸似的!”

      徐妙云一甩帕子,狠瞪了她一眼,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我看你也别在这里刻薄人家了,来者是客——且不论是什么客,又是年初五的节庆日子,我们还是快些把人家请到屋子里吧。好好的日子,不要晦气了才是。”

      田江沅弯了弯嘴角,心道:“阿姐,你比我还刻薄呢,“不论什么客”?不就是不欢迎之客咯。”这般腹诽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到了嘴上却变成:“人家尊贵,贵足初踏贱地,我们是要好好招待的。”

      徐妙云点点头,拉着田江沅朝亭外去,又对门边上的几个丫头说,“里头闷气,我和表姑娘去外头透透气,有人问起了,就说我们去外边看鱼了。”

      庄锦也在边上,看着自家姑娘轻轻颔首,忙恭敬应是,几个徐府的丫头更是忙不迭地答应。丫头们服侍了两人披上斗篷,鹤氅——田江沅穿斗篷,徐妙云着鹤氅。

      穿戴罢,徐妙云朝田江沅微微含笑,见她亦回以微笑,方才携着她的手,跨出门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徐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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