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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江云、水莹、水薇 ...

  •   田江沅到松萝院时,已是卯时正,徐太太的屋子里已是灯火通明。“太太,姑娘来给您请安了。”在正院轮值的丫鬟见田江沅来了,忙堆着笑这就打起帘子,又一面向内通报。

      一个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水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的丫鬟满面春风的从猩红毡帘内走出,“姑娘来啦,昨日睡得可好?”说着便引着田江沅进门,一面上来要给她脱去外边罩着的大斗篷。

      田江沅微微一笑,略略侧身,不露痕迹地避过那丫鬟的手,朝庄锦使了个眼色。庄锦会意,忙不着意地就挤开那丫鬟,一面上去给田江沅脱下斗篷,一面笑向那丫鬟道:“不牢素纱姐姐费心,家中下人一向守礼,姑娘又怎会不好?”

      田江沅点点头,表示庄锦说的很对,丝毫没有半分在意她们主仆俩把素纱一句单纯的问好给歪曲成了旁的意思。

      庄锦这话里的意思可不轻,若是旁的什么小丫鬟,听见庄锦这样意有所指的话,只怕已经吓得立刻就下跪请罪了。

      但素纱毕竟不同旁人,她做大丫鬟久了,面对庄锦这不软不硬的挤兑却恍若未闻,脸上的笑意仍旧是方才那春风如沐的样子,“庄锦你就是促狭!”她伸出纤细玉指点了点庄锦,其态度之大方,姿态之自然,仿佛就像在看一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端得是陂湖禀量。

      田江沅眼神一闪,心知庄锦在素纱这番作态之下已落了下成,便主动转过话题,问向素纱:“母亲可醒了?”

      庄锦见姑娘主动为她搭了台阶,便知趣地退回田江沅身后。素纱仿若未见,依旧含笑道:“早就醒了,正和常妈妈说着话呢!”

      田江沅面露惊喜之色,“常妈妈来了?”说着便掀开帘子进了暖阁。

      徐氏正歪在一个半新不旧的青缎引枕上喝药,一个穿着红绫袄儿,青缎掐腰背心的丫鬟正为她端着药盏,罗绮也端着一盏清茶立在地上,另有一个慈眉善目,梳着圆髻的老妇人正坐在她下首的杌子上陪着她说话,见田江沅进来了,那老妇人忙起身微微屈身,屋内两个丫鬟也跟着一福。

      田江沅跪在丫鬟给她铺好的软垫上,给徐氏请安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地上凉,快起来吧。”田江沅才弯下腰,徐氏便忙不迭的叫起,又半嗔半笑道:“你又做什么鬼,都说了不要这样,偏你事多!” 说着又叫罗绮和那捧药的丫鬟都出去。

      田江沅见丫鬟们都退出去了,脸上端庄柔和的笑意立刻就变得肆意起来,钻到了徐太太怀中,朝她撒娇:“娘~”

      徐太太抿唇一笑,假意骂她:“看你这疯丫头样,半点规矩都没了。”又朝正坐在杌子上,笑盈盈看着她们母女俩的老妇道:“叫常姨见笑了。我这个孽胎祸根最是不省心,这样大的姑娘了,还只是会撒娇卖痴,真是半点都不让人放心。”

      田江沅一听徐太太称她为“孽胎祸根”,立刻便不高兴,赌气地从徐太太怀中出来,嘟着腮,忙就拉那朝那老妇的手臂道:“常妈妈,您千万别听我娘说话,她最见不得我好的!”

      常氏微微一笑,慈爱地为田江沅捋了捋额发,“奴婢自然知道姑娘是好的,太太也只是爱之深责之切,口中这样讲,心里还不定怎么疼你呢!”

      徐太太朝常氏点点头,“还是常姨懂我。”

      常氏拍了拍田江沅的手,语重心长:“可怜天下父母心。姑娘你是大人了,万不能只想着听好话,需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田江沅知道常氏这话对她是一片真心。

      常氏本是田江沅祖母邓氏身边的丫鬟,自小就蒙受邓氏一家的恩惠,邓氏嫁入田家后,常氏也一直在她身旁陪伴辅佐。当年邓氏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是常氏,一个就是田守存的生母阿平。起初田延兴想纳的并不是阿平,而是聪慧文静的常氏,但常氏心性坚定,抵死不愿背叛邓氏,田延兴没法,这才选了阿平。

      因着这遭,邓氏便极为看中常氏,不仅把田守约田守存兄弟交给她照顾,后来更是连田江沅也交给她看护。可以说,常氏一人照顾了田家两代,故而田家众人从来不敢直呼其名。田守约兄弟一直称其为“常姨”,田江沅也称呼她一声“常妈妈”。甚至在邓氏去世,田守约从龙之后,田守存更是将其请回家奉养,一盖用住皆是次邓氏一等,反在他自己之上。

      田江沅知道常氏一直随田守存一家住,此次来田家拜访也定然是为了田守存进京一事。田守存一家虽然名义上是她堂叔,但实际却是亲叔父,所以她问起田守存一家情形也没有一丝遮掩,直接道:“堂叔近来可好?堂婶的身子如何?”

      常氏眼角笑出一丝深纹:“都好,都好。”自从田守约随圣入京,成了户部三品官员,田家在溧水的影响立刻便扩大了几倍。田守存作为田守约唯一的弟弟,虽说现在已经被过继出去了,但血脉之情是无法断绝的,自然成了田家最主要的受益人。田守存受益,常氏自然过得更舒心。

      田江沅细看了常氏的面容穿戴,见她肤色白皙,双手洁净,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细棉袍,头上还簪着一只银簪——是今年时兴的样式,便知道她所言不虚,田守约家定然过得是不错的。

      徐太太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常姨是我家老人,若是被怠慢了,母亲泉下有知,定是会不高兴的。”

      听徐太太说起邓氏,常氏眼中浮现一丝怀念,嘴角笑意也不觉收敛,轻叹道:“要是夫人还活着,看到田家如今这番模样,不知该有多高兴啊!”她和邓氏虽是主仆名分,却是姐妹情谊,每每提起邓氏必然是一阵神伤。

      田江沅见常氏眼角有一丝泪光闪过,徐太太也甚是感怀,忙转换了话题,又问起堂叔家中子女的近况:“阿树可上学了?阿莹和阿薇身体可好?”

      经她这么一说,徐太太也从回忆中醒过神,拿帕子拭了拭湿痕,也满面笑意地问起田守存的三个子女,“我记得江云已经九岁了吧?可有入学堂吗?我年前给他送去的东西他可以收到吗?”一连三问,可见徐太太对田江云的看中。

      田江云,小名阿树,乃是田守存与发妻赵月容的嫡出长子,也是他们夫妻唯一的儿子。又因田守约夫妻多年来只有田江沅一女诞生,所以他们夫妻便将弟弟的嫡子看做田家唯一的继承人。

      常氏自然知道田守约夫妻的心思,她也不是没有为夫妻二人无子而叹过,但子嗣乃天注定,强求不得。她当年答应田守存的奉养,一方面是为了不让田守存因为被过继出去就和长兄断了亲情,另一方面未必不是因为田江云的缘故。

      虽说现在徐太太又有了身孕,可天意难测,是男是女如今还未有定论。常氏微掠了眼徐太太被软被遮掩的小腹,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也为田守约夫妻开心,毕竟多年来他们只有一女,膝下难免寂寞,另一方面她又隐隐为田江云惋惜,毕竟若是田守约夫妻无嗣的话,田江云有九成的把握会被过继。三品官的儿子,和普通地主的儿子,孰优孰劣,只怕是目不识丁的草民也能分辨。更何况——

      常氏深深看了眼徐太太,一个娘家是一门双贵的母亲,对一个注定要踏上经济仕途的孩子的作用,更是不需赘述。可现在既然人家可能要有自己亲生的儿子了,那过继一事也只能是一场云烟,常氏在心里默默一叹,田江云真是可惜了。

      索性长年累月的关心并不是假的,田江云固然不能成为田守约夫妻的亲子,但一个亲近的侄儿也不不差了,至少以后田江云若要走上仕途上,田守约必然也会不遗余力地扶持他。

      这样想着,常氏回答徐太太的问话不由谨慎了许多:“云哥可不是九岁了,太太记得真清楚。”她笑意融融,语气又轻又快,“早年云哥还有些弱,这些年许是家境好了不少,他也养的好了,如今正是雪团一样,聪明伶俐的,去年就学完了《百家姓》、《千字文》和《三字经》。学里的先生说了,云哥聪慧,开春就可以教《诗经》了。”

      徐太太点点头。这年头孩子一般是六岁开蒙,晚的七岁,田江沅当年是四岁,但她毕竟是个例。单以寻常孩童的水平看,田江云七岁开蒙,九岁能学《诗经》,已经是很不错了。于是她脸上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赞了一句:“云哥不错,想来以后定能超过他伯父。”

      常氏自然欢喜,但口中却还道:“小孩子家,那就能看到以后了?”

      徐太太一笑,明白她是谦虚之词,又问起田江云两个妹妹的情况。

      田江沅耳朵竖着,听常氏说道:“庶出的姑娘,吃的饱穿的暖,又有婆子丫鬟伺候,很不错拉。”

      原来田江云的这两个妹妹并不是和他一母同胞,而是田守存的一个丫鬟所生。这丫鬟乃是其生母平姨娘的侄女,在田守存四岁时便由平姨娘做主送到了他身边,和他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明眼人一看便知平姨娘打得什么主意。

      若是旁家的主母,见着家中姨娘这样打算,少不得就顺水推舟,由得这个姨娘目光短浅,带坏了庶子。

      但邓氏却不同常人,她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立刻就把庶子接到了自己院中抚养,并严厉斥责了平姨娘擅作主张,又把那个小丫鬟送去素有善名的嬷嬷手下调教,誓不叫这小丫头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可人心难测,到底还是叫这丫头顺了意。田守存过继娶妻之后,这丫头便趁着赵氏有孕在身,爬了田守存的床。一朝春风度,双珠暗中结。这丫鬟也因生了一双女儿,成了田守存的姨娘,又因她名中有个双字,又生了双胞胎女儿,田守存一家便都称她做双姨娘。

      双姨娘所生之女,一个叫做田水莹,一个叫做田水薇,如今都已是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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