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情人》散髮

7、第 7 章

　　陈老师是这个家，难堪的过去。

　　“陈老师？关心？砚齐，你二妈问你还拉不拉琴，好不好笑？”

　　涂妈妈忽然放声大笑，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

　　周青妍小脸朝内，半窝半躺在涂妈妈的怀抱中，并未看见涂妈妈悲凉的笑脸。她那笑到流出来的滚烫泪水，正成串的落在周青妍的脸颊上。

　　周青妍抬手摸摸脸上的水渍，连忙翻过脸去看涂妈妈，这才发现涂妈妈两行泪，流个不停。她赶紧抽了茶几上的纸巾，替涂妈妈拭泪。

　　面色铁青难看的涂爸爸忽然说：“青妍，妳才刚出院，还是先回房间休息。”

　　原本不理会周青妍的中年男子，面带威严，一发话就是让人无可抗拒。

　　周青妍很识相地站起身，缓步走回房间。

　　“爸爸，钢琴我偶尔还会弹弹。小提琴，我再也不想碰了。”

　　身后传来的是，涂砚齐忍耐压低了的嗓音。她听得出来，涂砚齐此刻很愤怒。

　　周青妍悄悄的停下脚步，站在走廊底端，没打开房门。

　　“你这么有天分，只要你愿意，爸爸另外帮你找更好的老师来。”

　　涂爸爸的语气、声音，有恳求的意味。

　　“教琴？我看是再找一个女人，来当砚齐的三妈吧！”

　　涂妈妈尖酸刻薄的语气，以及说话的内容，透露了这个家以前不愉快的记忆。周青妍终于知道，为什么涂爸爸要她回避，因为这是涂家的家务事。

　　“李秀丽，在孩子面前，妳话不要说得这样难听。这边的事业，我已经全交给妳了，还有什么不满。”

　　涂爸爸话说得重，但音量不大，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涂国胜你敢做这样的丑事，还怕我说？少笑死人了。”

　　涂爸爸所说，让涂妈妈生气异常。回的话，益发尖锐。

　　周青妍悄悄转开门锁，想快快闪身进入房中，这些话、这些事，原不是她一个外人该知道的。
　　头顶传来涂砚齐的声音：“青妍，他们好吵，借我躲躲。”

　　涂砚齐却先她一步，从她身侧推开门进入房中。到底他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周青妍没注意到。
　　她只能说：“好。”

　　周青妍看着涂砚齐垂下的肩膀，拖拉的步伐，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知道他心里头不好受，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涂砚齐成大字状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半晌连动也不动一下。周青妍怕他不能呼吸，会憋坏的，连忙轻声叫唤着。

　　“涂砚齐，涂砚齐。”

　　终于，他闷得难受，自己也就翻过身来了。

　　涂砚齐抓着自己的头发，摇着头呐喊：“妳看，他们俩个有多讨厌，碰在一起，要嘛不说话，要嘛就是吵个不休，还不如分开算了。”

　　周青妍人站在床边，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叹息。

　　“涂砚齐，父母吵架是不好，可是你好歹有父有母。不像我孤零零一个，还寄人篱下，依赖你们家施舍。”

　　周青妍缓缓坐在涂砚齐的身旁，看着这个漂亮得近乎像女生的男孩，不由得心生感慨。

　　“唉，周青妍，妳别这样呀！一脸要死不活的。”

　　涂砚齐虽然心烦，但是一听到周青妍的话，多半还是知道，若是与她相比，自己堪称人间的幸运儿。这下子，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而他原本烦躁的情绪，莫名的平静下来。

　　人是爱比较的动物。或许人性本来就是这样的，见人家好就羡慕，见人家不好就庆幸。

　　涂砚齐的心情渐渐平抚，注意力就转移到周青妍身上。他想起出院前医生所说的话，又看见周青妍此刻的表情。

　　他忍不住说：“妳要是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忍着，这样对身体不好。我的肩膀可以借给妳，没关系。”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表示愿意给周青妍依靠。

　　周青妍摇摇头，朝着涂砚齐微微一笑。

　　“这个世界上，除死之外无大事。并没有什么事情，好值得我掉眼泪。”

　　涂砚齐躺在床上，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面，然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面容苍白没有血色，眼睛里常是空洞无神的状态。他知道周青妍家境贫穷，又没有了妈妈，现在只剩下她一人。可是，除了这些，其余的，一无所悉。

　　他想过，是否应该问问周青妍，由她自己说，说她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可是周青妍的身上，有一种他不知道的东西，像在告诉他，别追究她的过去，如果知道了，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猜周律师应该知道得更详细，可是周律师很固执，死守着职业道德，不肯多说任何一点不该说的话。

　　涂砚齐认知的周青妍，除了可怜，还是可怜。可是到底怎么个可怜法，还有可怜到什么地步，他一无所知。他很想拨开周青妍身上，罩着的一层迷雾。

　　“周青妍，妳可不可以不要伪装坚强，偶尔掉个眼泪、发个脾气，很正常的。”

　　涂砚齐超不喜欢，看到她强颜欢笑的模样。

　　“我没有伪装坚强，只是真的哭不出来。而且有事的，好像不是我呀？”

　　周青妍彷佛又笑得更开怀一点。

　　一个刚丧母的女孩，没有天崩地裂的哭闹，而且情绪平静得令人意外，涂砚齐面对这样的周青妍，不禁想起出院时医师讲的话，他心中一凛，就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

　　他仰望着天花板，语气平淡的说：“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明天去买参考书吧！”

　　他知情识趣地转移话题。

　　周青妍用力的点头赞同：“嗯！我的数学不好，我就只买数学。”

　　她听到与课业相关的话题，眼睛就亮了。

　　涂砚齐翻转侧身，咕咕哝哝：“也不知道妳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跟糨糊一样，笨得要命。”

　　想到周青妍要花这样多的力气学习，他忍不住偷偷自言自语。

　　周青妍狐疑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涂砚齐心虚，慌张地说：“没有说什么，我说你不懂的我可以再教你一回。”

　　周青妍手插在腰上，歪着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同学抱怨：“上天实在太不公平了，学校上课分明不认真，可是到下课，你整课课文就能到背如流。一样学数学，我总做题目，做到半夜，而你根本不练习就懂了。像你这样聪明，也不知怎么会多念了两年。”

　　周青妍对天资上的差异，很是无奈。

　　“不答题，分数自然就不高呀！有什么好奇怪的。”

　　涂砚齐忽然坐起身，贴近周青妍的身体，非常近距离的凝神注视着她。他拿手刮了一下周青妍的鼻子，这才躺下，然后哈哈大笑。

　　突
　　突來的恐懼令周青妍全身变得极为僵硬，就连呼吸也困難起来。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了。

　　她受不了异性靠近她的身体，上回坐涂砚齐的重机，人抖到不成样子，除了冷，更重要的原因是恐慌。

　　周青妍试图努力控制自己，尽量别让自己看起来有异样。

　　她告诉自己：呼吸，慢慢的呼吸；放松，慢慢的放松。

　　涂砚齐自顾自地躺着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身旁女孩的变化。

　　房门外的争吵声慢慢小了下来。涂砚齐仰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后来他侧过身，注视着刚走到书桌前的周青妍。

　　他突然悠悠地出声：“我八年级的时候，拿到全国音乐大赛，小提琴组的冠军。那时候，爸爸、妈妈的感情还很好。”

　　父母在外头吵翻天，又是大过年的，让涂砚齐此刻心情很复杂，非常需要一双可以听秘密的耳朵，他知道周青妍可以信赖。

　　回忆让他的声音，听来空茫遥远，好似喃喃自语：“陈老师的一头长发，快长到腰际，又黑又亮，飘逸得像仙女。她长得好漂亮，我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了她努力练琴。她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博士，教学很认真。我拿了第一名，爸爸很开心。于是，爸妈特别请吃饭，感谢陈老师的指导。”

　　涂砚齐开始缓缓的回忆过往，声音听来悠悠荡荡，有着对往日的无限依恋。

　　周青妍在书桌前坐下，转过脸问：“陈老师是你的初恋情人？”

　　涂砚齐白了她一眼，然后说接着说：“是暗恋不是初恋。哎哟！妳听就好，别打断我。爸爸很忙，从来没见过陈老师，那回吃饭，是他们第一次碰面。妳应该猜得到吧！从此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有一天，外婆病了，妈妈到医院照顾外婆。而我原本不该在家的，可是，我肚子不舒服，自己向学校请假回家休息。

　　到家的时候，打开门就看见爸爸、陈老师的鞋子放在玄关。我那时候，心莫名的，跳得好快。妳懂吧！因为时间跟人的组合不对。

　　我听见主卧室有声音，于是悄悄打开房门，从门缝往里看。果然不出所料，爸爸跟陈老师两个人……”

　　涂砚齐仍躺在床上讲述过去，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调，处处带着无限悔恨。

　　冬天的空气干冷，周青妍的嘴唇，时常干裂。她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很想倒杯热水润润唇。可是，她丢不开他。因为，现在的涂砚齐，急需要她的倾听。

　　“我的女神幻灭，爸爸、妈妈也变了。我要是没学琴，没拿第一名，我们家根本不会这样。”

　　涂砚齐捏紧拳头，忽然很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周青妍看见自责的涂砚齐，忍不住为他心痛。情急之下，她上前抓住他的手，想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不料，却给忽然坐起来的涂砚齐，一把抱进怀中。瞬间，她的身体绷得好紧跟个石头一般，肺像丧失功能，无法交换气体。近乎不能呼吸的周青妍，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可是，抱着她的涂砚齐开始哭泣，剧烈的身体抖动，还有他难听的哭声，缓和了她的快要崩断的神经。

　　细数呼吸的周青妍，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一样，他是干净的，他不会伤害自己。

　　终于喘过气的她说：“砚齐，想哭就哭吧！能哭出来多好。”

　　她轻轻拍着涂砚齐的背，试图以她的方式，给他安慰。

　　“周青妍，妳不能跟人家说我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