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情人》散髮

38、第 6 章

　　张爱玲有个短篇－红玫瑰与白玫瑰。里面有一段经典：“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我，周青妍，是一个女子。我的生命里，有一个小王子，还有一只狐狸。我是一朵没有刺的玫瑰，叶片落尽，甚至即将凋零。小王子，为我浇灌，替我遮风，将我放进玻璃罩中。我爱他，因为他是我的救赎，他是我的堡垒。可是还有一只狐狸，他骄傲，他故作姿态。后来他匍匐身侧，静静等候，默默守护。我驯服了狐狸，所以我对他有责任。

　　“砚齐，还剩下一段路，要继续还是回家呢？”

　　我的小王子，他有一头乌黑柔软的发。因着汗水，一绺头发湿黏的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我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替他拨开。

　　他温柔的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处摩搓：“我们回去好了，让拉拉陪着菁菁跟魏旭恩。”

　　小王子晶亮的眼，闪烁着光，那光里面有一点恶意，我看得出来。我淡淡的笑了，这个傻子的心思，唉！

　　“好，我们回去。我喜欢有你陪着我慢慢走。”

　　砚齐牵着我的手，很紧很紧，彷佛像我是个会走丢的孩子一样。他的心病我并不是不懂，因此没有因为他的力道而挣脱，我知道我得安抚他。

　　步道是环状路线，不绕行，只有回头。我摸摸砚齐湿了的衣衫，他出了一身大汗，前胸后背湿了一整片，不用说都看得出来他适才有多焦急。

　　我于心不忍的说：“你累了，就好好多睡一会儿，何苦跑这一趟。瞧你出了这身汗。”

　　砚齐停下脚步，低头看了我很久，大概是想探察我的话中可有另外的涵义。最后他大声辩驳：“我不来不行，难道让我老婆，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自己的财产要自己保护，自己的老婆要自己照顾。”

　　以前的砚齐，总是只从自己的角度看待事情。这一年为了我，为人处事上已经成熟不少，甚至我在他身上，可以看见那种扛的住天地的男子气概。但是有时候不得不说，他始终还是小孩子心性。我又不是他的玩具，这话讲得让我发笑。

　　见我笑得浑身乱颤，他气得暴跳如雷：“周小姐，你不能睡过了就不负责任。我还是个处……”

　　我连忙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嘴。这里虽然人不多，终究还是有，他这般不避忌，会让人笑话的。

　　我连忙拉下他，要他弯腰听我说：“你小声点别乱说话，我哪里不负责任？”

　　经过身旁有几个老太太，显然缓了脚步，正竖起耳朵偷听我们的对话。

　　“小姐，厉害喔！”

　　忽然有个老太太转过头，笑嘻嘻地丢下一句话。然后一群老太太，全停下来，瞅着我们笑。

　　我傻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老太太们一眼。一群胖胖的婆婆妈妈，眼底全带着异样，连笑意也是那种想入非非的意思。连一秒钟都不用，我的脸已经红到快滴出血来。天啊！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扯着砚齐的手，拉着他快走。赶快脱离这群大妈的视线。可是砚齐好重，还故意拖着脚步，活活就是要气死我。

　　“青妍，生气啦！”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这还需要说吗？脸都丢光了，谁能不生气。

　　“这样好了，晚上我会更努力，让妳舒服、开心。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弯下腰，在我耳旁很小声地说。

　　他的暗示我听懂了。本来已经退去的潮红，现在又爬上脸颊。都快气噘过去了，还来这套。我索性丢下他，自己赶快跑。

　　他的步伐大，没两步就追上我。接下来他终于安静了，愿意跟平常一样，一起慢慢散步。

　　中午时分，林阿姨做了一桌菜，留下菁菁跟魏旭恩吃饭。

　　“菁菁，大家都好吗？”我还挺想念另外两个室友。

　　“没有天灾地变，大家都挺好的。就只有妳让人担心。妳不知道，系友会接任的工读生，连寄刊物都会寄错，会长还挺想念妳的。”

　　李菁菁放下筷子，笑咪咪地看着我。

　　“小不点，妳要赶快好起来才行。”

　　魏旭恩端着碗，静静地看着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很温和，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我很害怕看他的眼睛，他的眼底，总是燃着一簇簇的星火，让人不知所措。

　　“我知道。那你还好吗？在工地很辛苦，风吹日晒的，你受得住？”

　　我低下头，不敢与他四目相对。

　　“我不怕累。何况我是运动员性格，在那种地方，跟师父学习，还强过坐办公室。”

　　他的声音淡然，已经丢失以往的跋扈嚣张，听在我耳里，反而有几许的哀愁。

　　“林阿姨做了好多菜，菁菁你们快吃。”

　　我帮着菁菁夹菜，希望藉着这个动作，忽略掉心底隐隐约约的异样感。

　　“别羡慕我跟青妍。李菁菁、魏旭恩，我看你们两个人这么好，就在一起吧！”

　　砚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帮我夹狮子头的时候，忽然说这么一段。

　　菁菁放下碗筷，望着一语不发的魏旭恩。魏旭恩垂下眼睑，逃避菁菁的目光。此时的菁菁，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满脸的幽怨。我不知该说什么，而且说什么都错，只有静默。餐桌上一阵难堪的沉默。

　　“难得今天你们有空，我好久没出去逛街了，下午陪我去买衣服好不好？”

　　我只好找话题打破沉默。

　　魏旭恩抿着嘴，微微地笑了，他终于开口：“好。”

　　“那快吃完饭，我们准备一下就出门。”

　　我推推近乎石化的菁菁，还白了一眼砚齐。他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明明大家好好的吃饭，硬生生给他破坏了气氛。

　　菁菁很勉强的勾了一下嘴角，端起饭碗，低下头扒饭。低下头的那一刻，我可以看见她的眼泪，成串的滴进碗里。她就着眼泪，一口一口吞着饭。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是菁菁的眼泪、旭恩的苦笑，让我的心乱糟糟的。而我的脑袋，现在真的不能多想，不能再混乱了。

　　我强忍着纷乱的思绪，交代着：“砚齐，我吃不下了，我去换衣服，你陪菁菁他们。”

　　砚齐注意到我的神色不对，他点点头，让我先离席。

　　我慌忙的跑回房间，两只手已经开始有些微地颤抖，我拿出药吞了一颗。

　　我必须绞紧脑子里的螺丝，不能再让他松了。我告诉自己，菁菁跟魏旭恩，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砚齐与我两个会同床，是因为我的病，一发作，会伤害自己。他只好日夜与我共度。提心吊胆的他，起初没好好放松睡过一觉。在医院的日子，我一度一吃就吐，只好靠镇静剂及鼻胃管灌食维生。这条命，是砚齐日日夜夜守护救回来的，我不能让他再烦恼。

　　是他关切的声音：“青妍，妳还好吗？”

　　我扭开门锁，替他打开门。

　　“我没事，你帮我挑，看穿什么好。”

　　我打开衣柜，拉出几件衣裳，让他帮我选择。

　　他挑了一件细肩带小碎花洋装，外罩一件线衫。但是，他没帮我拿出来。

　　“青妍，妳过来，我要知道妳现在好不好，不要骗我。”

　　我的异常没能瞒过砚齐，他坐在床上，张开双手，示意要我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的怀抱是我的最眷恋的温暖，我顺从他的意思，轻巧的坐在他的一条腿上。

　　“我不太好，刚刚我看见菁菁哭了，不知怎么的，脑子开始有点乱。方才吃了药，应该等一下就没事了。”

　　我软软的靠在他的胸膛，用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圈。

　　“那不出去了，我下去跟他们解释。妳先睡一下，我一会儿上来陪妳，好不好？”

　　他两手圈着我，眼底全是烦恼。我抬眼看见他的忧虑，顺从的点头。砚齐看着我躺上床、闭上眼，还替我盖上薄被，才打开门离开。

　　但是不一会儿，楼下隐隐传来的争吵声，让我实在没办法安心阖眼。我只能起身下楼查看。

　　“涂砚齐，我只要看一眼，让我确认她没事就好。”

　　“不行，她现在谁都不能见。”

　　“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

　　我站在楼梯上，听见他们的争吵，而且越来越厉害。

　　“你们两个别吵了，这么大的声响，青妍怎么休息。”

　　是菁菁出言阻止。

　　“我真的给你跪下，拜托，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

　　因为知道魏旭恩很固执，有时候根本什么都不管，我快步冲下楼梯，很怕他真的跪下。

　　而他真的，咚！一声，屈膝跪在地上。这景象震撼了我。曾经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为了我，可以做到这个地步。我的心宛若起了风暴，搅起漫天大浪。

　　傻愣住的砚齐，终于说话：“我想下周你们先别来了，她现在还不能有烦心的事，你们两个不清不楚的关系，让她很混乱。”

　　场面太吵杂，大家都没发现我。我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青妍，妳怎么下楼了。”

　　还是菁菁发现我了。

　　我的两条腿已经使不上力，所以有点颤抖，但还是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魏旭恩。

　　人有点飘忽忽的，所以我的声音听来虚软：“旭恩哥哥我很好，只是忽然有点累了。对不起，逛街是我提议的，现在去不了了。”

　　我猜我现在的脸色应该不好看，一定吓人的很。魏旭恩眼底的焦急，我接收到了，而那跟砚齐的一模一样。

　　我无法欺骗自己，也知道他同样关心我，但他的关心我不能接受。本来，还可以当成普通朋友的，可是他刚刚那一跪，我脑子里一整个昏了。砚齐是对的，我不能见他，最起码在真正康复前，我都不应该再见他。

　　魏旭恩紧紧拉着我的手，低声唤了我一声：“小不点。”

　　我抽出我的手，连忙推开他。

　　“砚齐，你送送菁菁跟旭恩哥哥，我好累先上楼躺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