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一片

7、熙和

　　离了凉亭，我寻思着走远了误入了别处便不好了，正悠悠闲闲地准备回去。走至一半，却听得后面一声唤：“慢着。”

　　正是安平婀娜多姿地走过来。

　　“陈小姐急着回去？”安平嘴角挂了笑，红唇轻启问了这么一句。

　　我一惑，她是如何知我姓氏的？先前翠湖，只不过见了一面，话也不曾说过，方才也并未透露自己身家，怎么······

　　安平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柳眉一挑，那笑意中颇含了几分玩味：“苏絮芷可不止在本宫面前提到你······”

　　我淡笑道：“我与絮芷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好友，之前翠湖得罪之事，还未向殿下赔礼，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安平却似乎并未在意我说了什么，上下打量着我，嘴角的玩味更盛了几分，“你猜她说了什么？”

　　“······”

　　见我不答，安平嘴角忽的勾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之事，“她说本宫不及你一根头发。”

　　“······殿下天之娇女，岂是民女能比的。絮芷幼时便顽皮，出言莽撞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莫要怪罪。”我有些怀疑，这位殿下是想将气撒在我身上？

　　安平面上表情不变，像是知道我会如何答的，只悠悠然，甚至自得道：“怪罪肯定是要怪罪的，不仅怪罪了，我还让苏侯打了她十记棍。你，作何感受？”

　　我不懂她说这话是何意，只淡淡瞧着她。

　　安平忽的又凑近来，状似琢磨道：“果然跟她说的一样，你果真有趣。”

　　有趣？

　　我道：“殿下原是在寻我开心？”

　　安平大胆地承认，“是。”

　　“殿下觉得如何？”

　　安平的眼神忽又盯上了我的双眼，手竟摸上了我的脸，嘴角风流地笑，“姿容不错。”

　　我退开一步，已有恼意，见其眉毛一扬极是挑衅，我便也不顾她是何人，转身离去。

　　翠儿慌慌张张跟上来，小心翼翼道：“小······小姐······那可是三公主！”

　　“是又如何？她那般无礼，还待我好声好气陪着笑不成？”

　　“小姐······”

　　我转头看她，却见到翠儿有些惶恐，却不是因为安平，倒像是因为我。我呼出口气，淡道：“走吧。”

　　翠儿唯唯诺诺地点头。

　　离得远些，好在不见安平过来，我兀自松了口气，见那厢夫人们聊得正尽兴，便搁下之前情绪。正要过去，却恍然瞥见了湖对岸的假山旁靠了个人，嘴角含笑瞧着这边。

　　那是名女子，眉目清亮，薄施淡妆，静依着身后假山，十分惬意。我像是在哪里见过她，却不怎么记得起来。

　　也不知是否是少时多去看了书，以至于诗文之类颇善记忆，对于人的印象反而不怎么深了。我正想着定是在哪里见过她，却见一名少年欢快地奔到她面前，我方才恍然大悟。

　　上次见她不也是与此相似？不过那时她并非是今日女儿装，在清晟河对岸放了那盏鲤鱼河灯！

　　翠儿倒是好记性，看见那少年，便对我道：“诶，小姐，对面的不是中秋夜晚夺了咱们河灯那小子吗？”

　　我道：“那是人家的本事，这事你可莫记着了。”

　　翠儿小心哦了一声。

　　可巧不巧，那女子笑着听少年讲话时，忽的将视线投向了这边，一愣过后，便是笑容一绽，又对旁边少年说了句什么。

　　那少年亦将目光投过来，点点头，旋即提着一个小包便从湖上轻盈略过，踏水无痕，落在了不远处。

　　少年快步走至我面前，清秀的脸上略带着稚子般的疑惑，却将手一伸，“喏，熙和让我给你的。”

　　少年的疑惑只有短短片刻，他眼神纯粹，一双眼眸并不带任何情绪。

　　我犹豫片刻，看着少年伸出的小包裹，也还是接过来，问道：“这是何物？”

　　少年见我接过了东西，却像是没听见我提问一样，颇为高兴地飞回了对面女子身边。女子冲少年笑笑，拿出另一方小包裹给少年。

　　少年眼前立即一亮，打开包裹，里边放的原是几样点心，少年喜不自胜，吃得极为开心。

　　女子见少年专注于点心，便又看了我，示意我打开手中小包，我依言，果然见是几枚精致的糕点。正当疑惑，对面女子提声道：“大长公主府的厨子手艺很好的，你尝尝。”

　　她笑容干净，声音酥柔，让人很是舒服。

　　我方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细腻的豆沙很快就融化开来，一股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桂花甜味便在舌尖上蔓延开，糕点很快就在口中化开，口颊留香，让人回味。

　　对面女子问道：“如何？”

　　我回道：“口颊留香，回味无穷，多谢姑娘相赠。”

　　她方一笑。

　　“姑娘怎么在那里，此时怕是要开筵席了······”

　　她道：“我就不去了，尝了这里的糕点也算不枉此行，你且去吧。”

　　女子对正吃得欢喜的少年道：“冬归，回去了。”

　　少年扬起笑容，“好。”

　　女子又对这边灿然一笑，隐进了身后的假山小道。

　　“小姐，你认识那位小姐吗？”翠儿很是疑惑。

　　我摇头，“并不认识。”说罢，又将手中糕点问她：“可要尝尝？”

　　翠儿显然很欢喜，尝道：“好吃！我还没尝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我点头道：“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这日花宴也算是圆满，那位小郡爷虽未露过面，一众小姐闺秀争妍斗丽，挥洒文笔也是颇为精彩。

　　我之前为安平所恼，好在也没再见到她，倒解了一时尴尬。

　　倒是小郡主那边颇为恼火，却也不去寻她的四表姐了，而是寻我来的。小郡主大约见安平已经离开，可随意施展手脚了，便气鼓鼓地来问我寻罪：“你方才为何扔下我独自逃了？”

　　我解释道：“我瞧着小郡主与安平殿下亲近，便先走了，你三表姐是知道的。”

　　小郡主一听安平，气势立即弱了几分，“那······那你也该问过我才对！是了！你先前分明笑话我来着，我······我还没消气呢，你就自个儿跑了！”

　　我见她看似愤怒，实则委屈，便也不忍心再驳她，只得柔声道：“······这确实是我的错，小郡主大人有大量，莫恼我可好？”

　　小郡主脸色微红，过了一会儿才低头闷闷道：“没······没关系，我······我也是不服气才来找你的，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一笑，“我知道，小郡主不是在找四表姐吗，可找到了？”

　　小郡主嘴唇瘪了下来，丧气道：“她早就回去了，我方才听侍卫说是见她翻墙出去的，她定是不愿见我才翻的墙。”

　　······翻墙？我不禁暗想，皇家的姑娘果然都不似凡人吗？

　　“小郡主聪慧可爱，谁都喜欢见你的。”

　　小郡主伤心道：“可她自从回京来却只来看过我一次，又是匆匆地走，这么多年未见，她怕是忘记我了······”

　　“四殿下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小郡主别多想了。”

　　小郡主泪眼朦胧抬头打量我，摇头道：“唉，你比四表姐还不会安慰人。”

　　这话口气很是老成，我不禁一笑道：“我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小郡主见谅。”

　　小郡主摇头道：“你别叫我小郡主了，我有封号，叫溧阳，也有名字，叫幼临。随你叫哪个。”

　　我道：“好，幼临。”

　　幼临方点点头，又问了我，我自然回答。接着幼临又问我问题，她本就可爱，我也与她回答打发时间，倒也不算无趣。一日过去，幼临还欲拉我问小时候跟着絮芷一起皮的事，却被大长公主打趣一番。

　　幼临也便乖乖放手，任我回去，要我答应下次见了还与她说。

　　我也道好。

　　回到府上，便顿觉疲惫，一觉睡了过去。

　　那日之后，便又在府上呆了好几日，闲来无事看书练字，偶尔打趣翠儿，日子过得倒是平淡惬意。可平淡惬意是一方面，静得久了，偶尔便觉得坐如针毡，无趣得很。可许是太过无趣了，老天见不得我清闲，又给我找了些事来做，不过这事······也倒不如无聊些的好·····

　　这日正是寒露，正当碰上庙会，娘要到燕山上香，我自然陪同在侧。

　　出门时东方还未见光亮，燕山较远，在翠湖的另一头。一路上马车颠簸得厉害，好不容易到了燕山脚下，却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今日来得早，到时正值东方刚露鱼肚白，此时香客并不多，娘与我进了香，寺中僧侣又听闻我们还未用过早饭，请进偏厅进了些斋菜。

　　早饭过后，一位大师正好得空，娘与那位求禅去了。自我记事以来，一家人在一年总会到几次燕山拜佛敬香，寺中我基本上已经都熟悉了。偶尔碰见一个两个小师傅，问我打招呼，人家记得我，我不记得人家，实在不好意思。装作认识的模样，回了礼。

　　娘正在向大师求禅，我想着定是费时不短的，便去了后山转悠。

　　清静之地，与世无辜，远望远处的一片苍山，时值深秋，枫叶尽数变红，满山红林衬着初升的太阳甚是好看。清泉寺建在半山腰上，抬头能见一片灿然火红，低头便是千里大好江山。让人顿时开阔，不知不觉的心中一痛，恍惚地发出了一声叹畏。

　　我也不知为何会发此叹畏，却听到身后一名男子声音道：“这不是陈先生家的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