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一片

14、吵闹

　　第二日过去，雨已经停了，路上经了半夜的雨，还是泥泞。

　　舅舅瞧着雨已经停了，看着天色，问了客栈的小二，小二是当地人，说是这季节，雨什么时候来也说不准。不过一向都是断断续续十几天的，要是赶路还是尽快出发的好，不然雨季一到，就更走不了了。

　　余杭路远，还得走上半个月，舅舅想着尽早出发。可王官员却想等路干了再走，他是去往徐州，比余杭近很多，只有七八日的路程自然不急。舅舅便道我们便先出发了，王大人你慢慢来。

　　同行是王官员提出的，大约是估摸着第二天就分道扬镳着实也不太好，也吩咐手下收拾收拾出发了。

　　王官员一行本是五个人，四名侍卫，今日瞧着上路的却只有三人了。我注意到了，舅舅自然也看在眼里，问了一句，王官员称是那侍卫突然受了风寒了，已经让他在客栈休息两天，咱们先走，他随后会跟上的。

　　是真是假，与我们一方自是没有关系，舅舅也便不再多问。

　　徐州与余杭皆是南下方向，路上还有七八日同行的时间，我坐在马车中，还是拿了话本子来看，偶尔与几位郭氏的叔辈和平儿说说话，再无聊些就逗逗翠儿。

　　不过那位王官员挺有意思的，我那天在破庙故意驳了他，也不知他是没看出来还是怎的，竟同我说起话来。

　　我坐在马车中，话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窗边却突然被书本扣了一下。今日天晴，车帘是撩上去的，我打眼一看，却是王官员的马车并行了上来。

　　我摆出笑容：“王大人，您有事儿？”

　　王官员就着手中书卷拍着手，盯了我一眼道：“你就是陈太傅的女儿吧？”

　　我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却只有回答，“小女不才，确是家父之女，王大人认识家父？”

　　王官员没说话，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并不是回答我的问题。接着又突然反应过来，嗤笑道：“本官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如何有不认识的道理？”

　　我笑：“这倒也是······”

　　王官员说着，又扯到了与我爹爹的交情上，王官员说得头头是道，我没听爹爹提起过此人，却听爹爹说起过王氏世家，不过也并不是什么赞美之词。王官员说得一套一套的，我也就笑着听，想着扯完旧情应该就会进入正题了吧。

　　果然听得王官员叹了声道：“可惜你爹只你一个女儿，应是对你寄予了厚望吧，唉，谁能想到啊，三年前女官制因为废后而被禁啊······也可惜你爹没个儿子，他撒手西去，也能有个人接班不是······”

　　这话着实不中听，连翠儿都小声嘀咕了几句，我想着难不成王官员因为破庙那日被拂了面子，今日想讨回来？

　　我淡笑：“小女的家事就不劳王大人费心了。不过要说起女官制，圣上自有圣裁，我也无心此道，又何必操那闲心去？王大人是为父母官，才最该操心不是？”

　　王官员微眯的眼神像极了只狡猾的狐狸，小声狐疑道：“你爹教你十几年，你就真无心仕途？”

　　这话题本就莫名其妙，要真是讨面子的，怎么就扯到问我想不想入仕的话上了。可若想问的重点在后面，那也奇怪，朝廷禁了女官制，这问题有何意义？

　　“怎么？王大人认为我还能入仕不成？”

　　王官员拿着书卷，拍了拍手，笑了几声又意味深长道：“此事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不过你若有意，本官便替你留意着。陈太傅的声名是在的，即使做不了女官，女子为幕僚也不是什么大事，圣上礼贤下士，这一点还是允许的······”

　　我颇为好奇，“王大人，您这是······何意？”

　　“呵呵，你以后会明白的······”王官员不肯说了。

　　“对了······”王官员又补了一句，“你是真不知······她的身份？”

　　这个她是何人想也是知道的，我淡笑道：“她不是京城的一户布商吗？难不成王大人没在她哪儿买过布？”

　　“······”王官员脸色黑了几分，“咳！”

　　这位王官员傲气是足的，官气也是有的，不过要说比起舅舅那种不动声色的老狐狸，还是差一些的。他方才问我是否愿意入仕一事，我便留了疑，不过也没那功夫留着自己想，便直截了当问道：“王大人，您方才与我说的，我记着了，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会与我说这话？”

　　王官员这会儿子便像个耍滑头的人精了，只神秘一笑，便放下了车帘，隔了我的视线······

　　我瞧着他那边帘子不由皱了皱眉，这位王官员打着什么哑谜呢······

　　翠儿也不是很懂，问了我。

　　我表示也不太懂，让翠儿别出去说。

　　翠儿小丫头心性，对什么事都好奇，可还算乖巧，对我说的从未有过怀疑，便也点头答应。

　　王官员的马车降下速度，又坠到了后面，彻底堵了我问的机会。

　　这事揭过，又是几日路程，王官员自与我说了那话之后，也没再与我说什么。几日平静过去，却在一日夜里发生了件事。

　　事情不大不小，却让平儿翠儿两人高兴了一阵。

　　这日黄昏正好到了坂石镇，离着徐州已经很近了，一行人在官家的驿站歇下一晚，明日便能与那位王官员一行分道扬镳了。

　　马车不好呆，过了半月，我好歹也适应了，不过还是每日身体酸痛得厉害。用过了晚饭，便早早地回屋歇着了，坂石镇不大，却官家驿站却比京外的那十里亭好许多。驿丞见是两位京城来的大员，便将空出来的房间都给了我们。

　　小镇的驿站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房间自然不多，我与翠儿同住。小丫头睡相不大好，闹的我睡不着，可身体又也确实太累了，眼皮又开始打颤。

　　正模模糊糊要如梦时，却又听见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像是有人在争执什么，这动静不算小，将我睡意彻底打消了。正想着出了何事，便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听声音舅舅他们应该都醒了，到了院子里去看。

　　我瞥了眼旁边睡得正熟的翠儿，叹了口气，披了见袍子开了门，看院里出了何事。

　　院里都燃起了灯烛，不仅是舅舅，连着王官员与一帮侍卫都惊动了。院中该在的都在了，不过看来是有一阵了······

　　“原来这跟我一路的黑衣人竟是王大人的侍卫啊，王大人对我也真是费心了，呵······”

　　院里一道熟悉的女声，竟是······沈熙和！

　　王官员接着便辩道：“我的侍卫不过是来寻我的罢了，你诬赖本官这事可得想清楚了······”

　　沈熙和笑了一声，忽的又见了众人身后的我，对王官员摆手道：“行了吧，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他既然是你的侍卫，就好好看管着吧，我没那功夫与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郭大人，我没料到你今晚也在此，还真是打扰了······”

　　舅舅见这两人又杠上了，之作隔岸观火，沈熙和一句将舅舅拉了进去。舅舅只打和场道：“行了，既然都是误会，王大人沈姑娘你二位也别抓着不放了。现在亦是深夜了，大家都是赶了一天的路，早些休息吧！”

　　王大人看样子是被气了，甩袖回了房去，那几名侍卫自然也跟着散了。

　　沈熙和朝我笑了笑，又背对着朝舅舅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舅舅点点头，看样子并不生气。我原以为今夜闹着一出，按照舅舅的脾性即使不气，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的。没想到对那沈熙和却客客气气的，丝毫没有半点动怒的样子。

　　沈熙和说了句什么，舅舅又回头看了我，“萱儿，你也醒了。”

　　我一点头，此时也不想开口问什么，见两人准备如何。结果沈熙和大大方方走了过来，轻声道：“好巧，又见面了。”没了刚才的锐气，带着柔柔的笑容，语气极轻。

　　我一时没答话。

　　她柔声道：“抱歉，吵着你了，今夜是我的不是。”我才发现她话中带着疲惫，眼中也尽是困倦。

　　我道：“这驿站没有多的房间了，沈姑娘今夜打算如何？”

　　“······”她疲倦道：“我与常风走散了，今夜就我一人······”

　　欠了人的情，是得还的。

　　“沈姑娘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屋将就一晚吧。”

　　她点点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了。”

　　我往门内让了让，请她进来。

　　房间不大，就一张床一张桌一应简单的家具而已，床自是睡不了三个人的。我瞧着翠儿睡得正熟，还在想怎么办，让沈熙和睡床上？

　　结果，沈熙和坐下凳子，趴着桌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叫了几声没醒，便也不再吵她了。深秋初冬气温很冷，晚上降温降得厉害，怕她冻着了，便取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我睡意全无，干脆坐了下来，看着这安静进入梦乡的姑娘，想着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得王官员这般上心，不久便又倦意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