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夜未央，拂袖嗟叹觅归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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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天启的时代终于退去，叶疏影登上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落殇宫也因此元气大伤。
我没有想到他如此决绝地背弃盟约，封叶长乐为后。
我再见到阿姐是封后大典之后，她明黄的服饰有明艳的凤凰，雍容的牡丹，盘成吉祥如意的口彩，本该是她圆满的一生。
阿姐笑得妖娆，“见到本宫，未央不开心么？”
我敛了眉目，“皇后娘娘可知，你的母仪天下是臣女用落殇宫多少人命换来的么？”我满身杀意森然，直起屈下的膝，一步步向她逼近，“整整三千人。庙堂人，江湖人。就为了一个皇帝的称谓，一个皇后的身份，三千人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所。叶长乐，”殿外侍卫将我围作一团，“你真对得起我。”
她袖中匕首形现，飞速刺入我右侧胸口，“你以为使计将我嫁给叶疏影，便能摧毁我了？”刀刃沁入心口有森森的凉意，“听说修岚找过你……你吻了他，”她把匕首抽出来，“你这么肮脏的人，怎么配喜欢他。”
我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胜过胸口疼痛，“我……脏？”
阿姐挥手，立即有蓝色袍服的侍卫拔刀相向。她深知我弱点，早年我右手受伤，便勤练左手剑法。如今这具身体练左手剑不过几年，纵然我神智快得过侍卫剑招，身体却不大听使唤。她指点侍卫攻我弱点，很快我便败下阵来，被捆绑在她面前。她的脸被无限地放大，匕首落在我脸颊。
眼看着她用力划下，我却不觉得痛，脑海里回荡着那一句，你这么肮脏，怎么配喜欢他。
这具身体在颤抖，牵连我的魂魄也在恐惧的深崖里叫嚣。我费力思索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惶惶，随即想到一个可能，又满心苍白地压下。
我还没有同叶修岚在一起……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我的神智猛然清明，藏于手掌内侧的刀刃割断了绳索。叶长乐命令侍卫重新将我制住，却忘了我是夜承欢，显露过一次的弱点又岂会被人拿捏住第二次。
师父说过，人不是不能有缺点，只是身处江湖，任何一个瑕疵都可能致命。为了生存，就要抹杀掉一切威胁。
玉骨剑被留在云烟阁，顺手摘下发簪权当武器。我无心恋战，可殿内侍卫武功颇高苦苦纠缠，不得脱身。
我将发簪插入侍卫心口的时候，瞥见阿姐对我极轻地一笑。那笑中含了太多东西，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稳操胜券地杀掉我的场景。
曾经她以为我只是棋子，在我与她的对弈中，不经意变成绝杀。
周围人不敢再动，我摇摇晃晃地走近门口，却因失血过多跪倒在地。
我仿佛看到紫衣的叶修岚朝这边赶来，费力地伸出手，最终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已经有大胆的侍卫欺身上前，被我暗器暂时逼退，片刻后重新围涌上来。叶长乐声线冰寒，“夜承欢，你加诸于我身上的，我……要一样一样的讨回来。”她以胭脂描画的眼梢微微挑起，勾勒出无限风情，“可惜我想做的，父亲早已替我做过了。你不记得，我便帮你记起来。”
我被封住穴道，抬到里间的屋子。那些人粗暴地解开我的衣带，最后扯下我的兜肚，那个绝色无双的人才推开朱红的木门。
看他带来的暗卫与那些人缠斗在一处，我的左眼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静静淌着眼泪。
他衣襟上有浓郁花香，犹若一室荼蘼盛放。温柔地拢起我的衣衫，在无边的深渊中将我救赎。
可我，我只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那样耻辱的记忆，云烟阁那些嫖客……猥亵的笑容。
这是这一世的夜承欢，那么肮脏。
那日之后，我开始食不下咽，强撑着处理宫中事务。尽管叶修岚朝夕相伴软语劝慰，我还是难以放下心中芥蒂。
我与他之间，隔着那样远的距离。或许我们的相遇从来便是错误，重来一世，只是上天让我甘心地抽身而去。
我的幸福，注定是被毁灭的宿命。
而在叶疏影执政之后的第三个月，叶未央收到了来自他的诏书。
叶氏女未央，封郡主，赐字倾安。
——“倾安者，倾尽天下，无以为安。承欢，若有一日朕给了谁这样的封号，就代表这个人，朕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
他告诉他自己，是我助他得来的帝位。这是他一辈子最大的耻辱，他必须除掉我。
叶长乐派人送来浅紫的翟衣，迤逦地有杨柳青枝。袖口处明艳的杳杳杏花，我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讽刺。水杏，杨花。是她提醒我，这个人曾经，是待价而沽的青楼出身。
我跪在雕龙砌凤的金銮大殿，双手正要接过那明黄的锦帛，闻得一道熟悉声线。叶璇玑的声音突兀地出现，无比坚决：“臣反对。”
他手中象牙笏板上繁复的字体，用泥金描绘叶瑾瑜三字，熠熠生辉。
他终于是熙华公主的夫君，叶未央的父亲。
可他不是我的父亲。他从来不曾承认，我是他的女儿。
深红的官服微微褶皱，叶璇玑恭敬地跪下，“臣之女幼年曾遭遇不测，被卖进帝都云烟阁，已非清白之身。臣以为，她当不得郡主之位。”
我彼时还是跪着的姿势，闻言不由跪坐下去。叶璇玑的话勾起叶未央心底最深的隐痛，密密麻麻，穷其一生都摆脱不掉。她终于失去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勇气，她的叶修岚……她配不起。
她怔怔看着大殿中每一个人都窃笑着看着自己，她的父亲亲自揭举了她，一世清白葬送，却无可奈何，无法辩驳。
殿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幕僚都未曾拦住他，衣裳被拉扯得松垮。
叶修岚也扑通一声跪下，慢慢膝行至她身边，他凝视着她的眸中没有一丝嫌恶，所有人都知道她从前是个娼妓，只有他很心疼她，这么小的姑娘她是吃了多少苦呢？
他只是慢慢拭去她眼眶泪水，转首冷冷看着叶璇玑，“你是承欢的父亲啊，抛弃她的人是你，授意将她卖进云烟阁的人也是你，现如今她终于好过了一点，你若真是她的父亲，怎么狠得下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把她踩在泥底呢？”
他当着大殿众人的面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不顾礼教约束，不顾人伦纲常，他就坦荡荡地将她抱在怀中，低低唤，“承欢，别怕。我们回家。”
她靠在他怀里，声若游丝，“我、我真的是很不堪的人，当初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不堪的我呢？”
她闭上眼睛，似回忆的模样，“我以为你记不得了，可你终归是要记起来的，我曾经那样地喜欢过叶疏影，我曾经害过你的性命……你总以为我在说疯话，现在一切都是真的了，这样的我，你还敢要么？”
叶修岚直起身，打横抱起她，“倾安郡主身体不适，臣弟带她回府休息。但是叶大人，”他眯起眼睛，周身肃杀，“若大人以后言语再不收敛，本王必教大人千倍百倍偿还承欢。”
出了皇城，她的眼睛依旧死气沉沉，“修岚，我不是个好姑娘，不是个清白的女子，我有那么耻辱的过往。叶长乐说我配不上你，我原来还觉得可笑。”她紫色眸光闪了闪，无尽头地寂灭下去。
“她说你是云，我是泥，就算我使了再大的力气，也飞不到天上去，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夜未央，拂袖嗟叹觅归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