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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   〈柒〉
      内侍走后,魏王也觉乏了,倚在榻上,拿起一卷竹简,看北地几个郡守与县令呈上来的荒情。

      今年九月就遇冷,致使多地冻害严重,略困苦些的百姓又无收成,又无冬衣,抗不过寒冬,要么跑去了别国,要么饥寒交迫,最后冻死。

      郡守们已经号召大户们捐粮救济,但今年收成实在少,杯水车薪。魏王长叹一声,听到门外有叩门声:“请王兄安。”

      魏王道:“进。”

      一个相貌俊朗、略显稚嫩的少年走进来,看面容与魏王有几分相像,正是魏王的胞弟昭平君。去年魏王给他赐了封地与称号,因此现在并不在魏宫内居住,而是定期回来请安。

      “王兄怎么愁眉不展?难道还是为了刺客的事?”

      魏王把竹简放在案上,揉揉眉心。

      “区区蟊贼,哪里值当。是北地闹粮荒,寡人有意从国库粮仓及南方两县送存粮去救济。可这样一来,来年春耕之时,这三处的粮食又会紧缺,需要从代国押运一些粮食过来。”

      代国指的是其他国家割让城池给魏国的土地,魏王专门派遣了人看管,守代国的官员,就叫做代相。

      “既然有了法子,兄长是为何烦心?”

      “从代国运粮食来,粮队必得经过郑国,需要那边让路才能成行。郑国不参与魏与齐的争斗,会不会愿意让路,还未可知。”

      “那王兄是需要一个好说客了,”昭平君欢快地说,“我来推荐一位。”

      魏王好笑道:“你才十四岁,刚出宫立府,手边就有了能人吗?”

      “王兄可是小看我,我要推荐的这个人,并非远在天边,就近在兄长的眼前。”

      “你?”魏王收了笑容,重新拿起竹简,“不行。”

      昭平君并不气馁:“兄长不同意的原因是我年岁太小,说话难以服人?”

      “魏与齐不和,你是魏国的公子,假如郑王有心要投靠齐,拿了你去向齐王献媚,这不是徒生事端?且刺杀一事还没有查明,或许还有刺客在暗中窥探,寡人不能叫你冒险。”

      “我不说自己是魏王的弟弟,和使者随行,谁知道我的身份呢?对外,兄长只说我是身体不适去了锡城静养。”

      魏王依然不为所动。

      “王兄一向教导我,男子当自我磨砺,现在有了让我去磨砺的机会,兄长怎么又不允呢。看来兄长的话也不是全都听得。”

      “你不必激我。刚学会如何站稳,羽翼未丰就想着起飞,操之过急,才会误大事。你连寡人都无法说服,如何去说服郑王?”

      昭平君:“……”

      昭平君这么一思量,的确有几分道理,心服口服。

      魏王最后安排了从他还是公子时就招纳的门客霍取前往郑国。昭平君说:“兄长这么安排虽然妥当,但只能救近处之火,是否能在各地设置义仓,丰年时存粮食进去,由专人看守,等到荒年再取出来用?”

      魏王一顿,笑道:“这个主意好,看来这巢中的鸟儿也不是一无是处。”

      被仰慕的兄长夸赞,昭平君有些不好意思,又难掩得意之情。

      “今日你闲着,就在宫中歇下,陪公主磨时间。”

      “王兄要出去?”

      “要去丘山别院,看越世子情况如何。”

      昭平君笑道:“王兄似乎对越世子很是上心。前两年有质子来,兄长一次都没接见过。”

      魏王闻言顿了顿:“是吗?那些人哪需接见,看宫人的汇报就知成不了大器。”

      “难道越世子不是池中之物?”

      魏王垂眸一笑:“是啊,幸亏越王胆子小,将他送了来。要是放他回越国去,恐怕是放虎归山。”

      因此魏王再次来到别馆探病。

      他清楚瞧见内侍在听到他说“去丘山别院”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态。

      魏王自己也承认,他跑得太过殷勤了。实在是这越世子太过娇弱,别国遣送质子来,是做人质。而越世子不同,他来是做祖宗的。

      他有个万一,魏王难对盟国交待,更不想打不必要的仗。

      魏王刚到别馆,管事就来报,说是越世子晌午醒来了一次,同青妹说了几句话,吃了两口粟粥。现换了伤药,又昏昏睡去了。

      管事还感叹说:“这公子默看着柔弱,却很能忍痛,倒是像个男人。”

      魏王被他这句话逗笑,品了一品,更觉得好笑:“像个男人?难道越世子是女人扮的?何来像不像之说。”

      管事笑道:“若世子真是个女人反而好了。”

      魏王往淮尹在的居所看了一眼,浅浅笑道:“不,他若是个女子,反而不好。”

      他明白了管事的意思,管事反而听不懂他的含义,讪笑几声。“是老奴不会说话,请大王随老奴来。”

      在管事的带领下,魏王走进淮尹的院落。

      寝室大门紧闭,田虎这个侍从正倚着门户瞌睡。听见脚步声,立刻清醒过来,双目大睁。

      他刚要行礼,魏王示意他不要作声,他才迟疑着,蹑手蹑脚打开了门。

      忽听得屋内传来嘶哑的低语:“……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顺带着微小的叹息声。

      魏王背着手走进去,笑问道:“世子难道是被心上人背叛了吗?”

      床上的人剧烈咳嗽起来,布料摩挲,看来是挣扎着要起身,痛呼一声,又重重倒下。

      田虎急忙跑了进来,绕过屏风,查看他的伤口。

      淮尹病怏怏地由田虎扶着,对魏王说:“在下不知大王来此,有失远迎。”

      魏王让他不必见礼,广袖一扫,坐在矮几上。

      淮尹还是老样子,瘦得快脱相,却还是有几分病弱的好看。他们如往常一样,虚与委蛇几句,魏王问淮尹当时怎么会以身替他挡箭。

      淮尹早就猜到他一定会问,应对的话都编好了:“在下一时情急,只看见箭矢近在眼前了,还未想通,就挡了上去。若是手中有剑,我肯定是要用剑去挡的。但我没有,只能用自己的身体。”

      他嘴唇发绀,说话时气若游丝。魏王纵使不相信,看见这副模样,也只能语带怜惜道:“世子有这份心,寡人感动不已。好在世子有天人护佑,否则叫寡人如何自处?只怕是也要随世子而去,才能平天下之怨、越国之怨了!”

      淮尹:“……”

      这就是为君之人吗?淮尹想到自己临来魏国前,他的便宜父王也是这么对他一番肺腑之言,肉麻至极。

      他扯扯嘴角:“大王言重了。”

      “看见你尚有精神,寡人也放心不少,你伤好之前,就安心在别馆养病吧。”

      淮尹闭上眼,问:“那刺客……抓到了吗?”

      魏王没有马上回答,一边瞧着他的神情,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袖,而后道:“抓住了,已经凌迟处死,被野狗分食。”

      淮尹差点就绷不住神情,被褥下的手揪成了一团,强忍悲痛,睁开眼勉力笑道:“恭喜大王,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大王您明智慧心,是难得的明君,子谅这一箭,也算挡得值得。”

      魏王拍拍他的手背。“世子无恙,才能真正叫寡人安心。会有使臣去往越国通报你的义举,越侯想必也为两国情谊愈加深厚感到高兴。”

      “多谢大王。”

      魏王没有着急走,而是在屋里转了一圈,说这里还是太冷,于是喊了候在外面的管事进来,叫他多升些炭,多派些奴婢看着炭火,不要叫越世子冻着。还要注意定时打开窗户通风,免出事故。

      管事一一答应了。魏王回过头,似是忽然想起来:“世子有没有想过,那刺客不是要杀寡人,而是要杀你呢?”

      他这个疑问,把旁边的田虎都吓住了,直冒冷汗。魏王还真是敢想,也想得全面。

      淮尹干笑一声。“在下何德何能,会招来刺客?”

      “难说,世子是越侯跟前最得力的儿子,杀了你,谁最容易得利?更何况,你在魏国殒命,寡人为平息事端,想必要割城送地,赔偿玉帛,还会失信于天下。这对越国,只有好处,没有半点坏处啊。”

      淮尹爬起来,严肃地说:“智者千虑,大王想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的兄弟们会对我下此毒手。也请大王不要怀疑越国与魏结盟的诚意。”

      魏王点到即止,闻之一笑:“是寡人冒犯了,世子别往心里去。”

      见淮尹脸上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他主动告辞回宫。

      管事跟着走出去,还笑眯眯地把门带上了。

      田虎从窗户探头出去,确认魏王已经离开,把窗户关好,回头看见淮尹正掩着面失声痛哭,急忙说:“世子别急,魏王刚才是骗你的。熊良并没有死,反而逃出去了!我今日早晨在城门上看见贴了告示,魏王正拿一千金悬赏他的人头。”

      淮尹这才停了哭泣,抬头看了他半晌,忽然破涕为笑。

      “魏王真是个老狐狸,我险些就要上他的当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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