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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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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前尘
林静一向不喜后宫妃嫔的那些个排场讲究,平日里侍弄花草药圃也多是自己一人亲力亲为,极少有那一大群人簇拥在一起的吵闹场面,便连芷罗宫的下人也多数随了她的性子,俱是些安静本分的人物。
虽说难免显得有些冷清,却也叫人觉得心中澄静,极是安心。
只是这素来清净的地方今日却遭了好大一通的折腾,喧喧闹闹的声音从那里头的一间小院一直传到了正厅上,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景禹走了?”
正厅里,林静已经陪着萧选坐了许久,林殊与萧景琰的事情,萧选不曾对她隐瞒分毫,在把萧景琰送进芷罗宫时,便已将前情后果一一说了,又亲手将人交到了她的手上,才堪堪离去。
“才走不久。”
林静偏头看了一眼萧选,见他半垂了眼皮,一脸的平静无波,又想了想方才萧景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起身去替萧选面前的茶杯里续了一些茶水。
“祁王殿下一贯爱护景琰,如今怕是气的狠了,方才来请辞的时候,脸上都还是红的。”
萧景禹是被萧选带到芷罗宫的,却只有他自己一人去了后头那院子,亲自同萧景琰求证了林殊的那一番话。
只是结果显然是叫他失了望,又劝诫不得,才会是这般怒气冲冲的样子。
“他其实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一定要亲自问了才肯相信。”
萧选抿了茶水,又伸出两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才跟着叹了口气出来。
他虽说是存了几分要看萧景禹变脸的心思,但当真瞧着这兄弟二人这般争执对峙,甚至看着萧景禹这样重视教养礼仪的人在人前做出这等失仪行为时,却又难免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别扭,和一点淡淡的遗憾。
“吵得这么厉害,你不怕他们兄弟失和?”
他忍不住看了看身侧仍是一脸淡然的林静,见她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在那拨弄桌上的半篓榛子,忍不住便开口问了一句。
“若是不关心,哪里会吵得这样厉害,若是不看重,又怎么会明知要有争执,还要据实已告。”
林静并不曾停下手中敲打榛子的动作,只是略顿了顿,又拾了几粒敲好的榛果放在一旁的玉碟里,才轻轻的回了一句。
“兄弟之间,哪有不吵闹的,只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景禹和景琰,再怎么吵,总归都是为了对方的好。”
“你倒总比别人通透些。”
萧选听了不觉一愣,半响却只是拉出了一个苦笑,连自己都有些拿不准此刻的心绪了。
他对萧景琰同萧景禹这份无话不可说的亲近总有些不愉,却又忍不住要因为他们的这份情谊而感到了欣慰。
只可惜这错过的便是错过了,再如何弥补,也找不回萧景琰的第三次童年了。
“那你呢?怕不怕?”
萧选看着林静安安静静的敲着榛子的模样,到底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
这世间女子以夫为纲,凭子而贵,可萧景琰如今的决定,影响的却并不仅仅是他靖王府的气数,更还有这芷罗宫的。
“陛下如今还坐在臣妾这里,臣妾又有什么可怕的。”
林静闻言却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她偏头看了一眼萧选,一双美目里流转了些潋滟光华,竟是少见的显出几分娇俏和妩媚来。
“天下的事,家国的事,景琰的事,自有陛下一手操持着,陛下如今同臣妾品茶,定然是心中有了打算。臣妾一介女流,又不懂太多的道理,凡事便听陛下的安排便是。”
她一贯都是这样不争不抢、和顺安分的模样,却让萧选忍不住展了展眉峰,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你一贯聪慧,朕心里清楚的很。只是如今我不与你说那些家国大事,只谈一谈我们的这个儿子。”
上辈子的萧选是见过林静的沉着和气魄的,又哪里相信她如今露在人前的这份柔弱和单纯,只不过知她性情如此,亦不屑去身涉泥潭,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而林静闻言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窗外,见那外头一颗楠木生的葱葱茏茏、繁茂健壮的模样,才微微一笑,将自己的目光收了一些回来。
“臣妾若与陛下说些真心话,陛下可愿相信?”
“朕自然信你。”
萧选并未察觉林静的分神,只是攥紧了她的手,忍不住将人拉的离自己更近了些。
“臣妾身为人母,不懂那些大道理,也不奢求太多,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的,平安顺遂、心里快活。”
“哪怕他爱上一个男人?”
“哪怕他爱上一个男人。”
林静看了一眼萧选皱起的眉心,到底还是忍不住靠近了些,轻轻的偎在对方身边,轻声低喃了一句。
“非是不遗憾,也不是不惊骇,只是知子莫若母,景琰这么倔,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总学不会拐弯。“
”若他真要走这一条世人不容的路,我却如何舍得叫他还要再被亲人厌弃。”
林静的话虽是无心,却到底让萧选心中起了涟漪。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许多过往,想起萧景琰被他厌弃时,放逐边疆的那些年岁,也想起了他病重卧床的那些年岁,萧景琰登基为帝后那孤单寂寥的背影。
他那时候不懂萧景琰为何总是那样一副郁结于心、心绪难宁的模样。
哪怕民安国泰、哪怕四方朝贺、哪怕皇后贤淑、哪怕太子温厚。
萧景琰本该是个春风得意的明君,却始终留给他一个过单分薄和寂寥的身影。
萧选过去不曾细想,如今看来,却忍不住要去猜测,猜测是否是因为梅长苏的离世,才让他留下了一世的孤寂。
这种猜测让萧选心头巨震,许多不曾注意的细节,也一一清晰了起来。
难怪他年过三十都不曾娶妻,难怪他为林殊存了那许多年的一粒东珠,难怪他在梅长苏死后大病数月几欲丧命,难怪他始终珍藏着寝宫里的那一张朱弓……
若是萧景琰在上辈子就对林殊有了情,许多事情,便都能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萧景琰的上辈子可曾将这份情谊说出口来,怕只怕是他自己都知道的太晚,又恋慕的太深,才会在那之后的数十年里那样的孤寂,又那样的沉默。
萧选一时说不明心情,只觉得胸中莫名的涌出好些涩意,既有些疼惜那个爱了一生却不曾说出一句爱语的萧景琰,又对如今的这个萧景琰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
过去你只有一个林殊,爱便就爱了。
这辈子你有父母兄弟,有权势地位,却怎么还是要吊在同一颗树上。
萧选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终究还是一拂衣袖,做出了什么决定。
“去,召祁王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