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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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酒吧门口时，江蔚苒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软塌塌由着两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儿正一左一右支扶，都是花枝招展，浓妆里看不清五官。直到说话时，他才认出其中一个长发的是前几天来问他借开酒器的。他见俩姑娘力不从心，欲搭一把手，短发女孩骤然警惕地抓紧，向后退一步，双方均是一愣，还是关璟晰笑着打圆场：“我们应付惯了，您开车门，咱俩把苒儿扶上车！她刚吐得厉害，怕脏您一身。”说得很体恤，叶延晞心里苦笑：大半夜过来当司机，还得被堤防成登徒子，真是何苦？
等两个姑娘把江蔚苒安顿到副驾驶，安全带系妥当后，终于道了谢，为他关上车门。叶延晞估计她们俩得看着他的车后红灯消失在视野才会离开。
他现在庆幸简元恩幸好出差，简元恩自己平时只接受小酌红酒，不喜酒气熏天，所以每次叶延晞喝高了回家，她都很不乐意。叶延晞开了窗，想让江蔚苒满身的酒气散了。他不由笑她：傍晚还夸下海口说不用他接。这礼尚往来也忒快了点。自从回国后，叶延晞好久没有那么晚回家，他无意瞥见后视镜里的自己，胡渣新出，密密爬上下颌骨，遮住了有些消瘦的脸颊，深深的双眼皮痕迹因疲惫而下垂，他突然地觉得自己苍老，可能一天里发生太多事，叫他应接不暇，无端生出了一些叹息。他想起之前问纪寻凯为什么离婚时，对方笑着丢给他两个字：“淡了”。可是他的人生一直都在寡淡里，像清汤窜菜，哪怕当年对雷歆妍爱得痴真痴诚，他都没能像纪家兄弟一样去撞一回南墙。他试想如果和元恩哪天也淡了，他是否会有纪寻凯的勇气提出离婚呢？
此刻的北京，夜色清明，车影人烟都消失了，一路上寂静得叫人心慌，两边的车灯如钉颗颗掠眼而过。他开了电台，深夜的音乐也是静悄悄的，《keep the street empty for me》舒散在车厢里。
夜风嚣肆，江蔚苒呓喃着侧了下身子，叶延晞侧眸看她一眼，这一眼，他实在不该看。昏暗沉默的灯光里，江蔚苒颈部的黑发飘散起来，一道疤痕，像一条蜕皮的蛇蜿蜒钻进她麦色的肌肤里，新生的皮组织将周围平滑的肌肤拧得又红又皱，像经历一场地震的皮表。清晰到每一针都扎进叶延晞眼里。他一个刹车急急定在街口，仿佛窥探了别人的秘密。
他这才憬悟适才那两个女孩儿的小心翼翼。他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深深盖住。神经突突在太阳穴跳动。静下心来，他的思路开始游刃有余地在脑袋里窜动，千百种可能滋生而灭亡，摧毁又重建。唯一可以确定的，那是一条烫伤的疤痕。他不知道江蔚苒身上发生过什么，可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单纯。江蔚苒的睫毛随风微微颤动，头发又卷又长，两样都是假的，唯有后颈的那条深刻的疤痕是真的。叶延晞回想起她的轻浮放任，她小小年纪的事故老练，想起麦永嘉说起这个妹妹时的欲言又止，为什么哥哥姐姐都姓麦，独独她跟了母亲姓江……他脑袋不够用，凌晨二点零八分，这个城市进入了昏睡，他不处在一个思考的良好精神状态，唯一能做的，只有驱车回家。
江蔚苒醒来的时候，阳光刺眼，那是陌生的阳光，她记得把卧室的窗帘都拉上。三竿日色逼着她醒来。她揉着眼，果然是陌生的地方。她抬起沉重的脑袋，及眼打量起来，自己睡在一张真皮沙发里，素白的蚕丝被也不是她家的。脑袋转不动，阳光里一个白影渐渐清晰，“醒来了？”叶延晞穿着浴袍，见她茫然，解释：“昨晚你醉得厉害，你朋友让我去接你，我也不知道你家门锁密码，所以让你在这儿将就一晚。”
她听得稀里糊涂，现在没有精力细思。只觉得全身腰酸背痛，不由道：“我还以为男士都会让姑娘睡床呢！”她捂着脖子，下了沙发。
叶延晞倒是很好意思：“你那么孝顺，相信也同意年轻人要懂得照顾老人家。”
“你胆子真大，背着同居女友带我回家！ 我这人可很容易酒后乱性！”她一个女孩子讲着荤话却一点不脸红心跳。
江蔚苒没见过叶延晞的女友，房间里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却又无处不透着她的存在。有人说，看一个人的品味，大约也能对此人有一定了解。她环视这屋里干净素雅的装修摆设，看似随意，又无处不是精细巧心，又听说是个考古学女博士，想必定是个难得鲜有的极品。
桌上放着一枝百合，迎着阳光，唯我独放的骄傲。她想起她母亲也爱侍弄花草，满园的花草，都是他父亲为她母亲种植的各色蔷薇。听说当初宋美龄喜欢法国梧桐，所以蒋公派人将南京街头种满梧桐。大家传赞，谁又记得那个陈洁如？
宁暖的思绪里，她的手机仓皇地响起来，急促又热闹，她从包里寻出来，呆呆看着一长串号码，表情有几分挣扎，电话一直震，她一直束手无策看着。近乎一分钟的斗争终于曲终。
叶延晞打断她的呆滞，将她的短夹克扔给她，“起来，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顺手把捂在脑袋上一天的假发顺势扯下，突然惊觉得摸到后背，他刻意地回避。
江蔚苒生了个心眼：“你不是要带我去月白粥铺吧？”月白粥铺是她家老爷子开的，清醒后，她的思路回暖。
叶延晞回屋换衣服，声音隔着门来：“我看上去像家庭协调员么？”
江蔚苒还是回家换了一身，白衬衫和牛仔裤，青春靓丽，跟着叶延晞去吃早饭。
普通的小吃店，倒是客似云来，江蔚苒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早饭”这种东西了。叶延晞给自己点了蟹粥，她也嘴馋，却被掣肘，叶延晞自作主张给她点了山药百合粥，江蔚苒哼声：“葛朗台，能吃掉您多少呀！”叶延晞笑笑，也不解释。
暖粥暖阳，填满热闹的早晨。当叶延晞餍足后，却发现她吃的很少，只是动筷蜻蜓点水，他带过很多人来这儿，恐怕她是最不赏脸的一个，作为推荐者，叶延晞多少有些挫败，问道：“不合胃口？”
江蔚苒摇头， “不会啊，很好吃，我都担心会抢老麦生意了。”她搁下瓷勺，擦了嘴道：“就是跟我妈煮的粥比还差点。”妈妈的味道，谁都输得心服，叶延晞借机劝导：“那你更应该常回家了，味道可不是回忆出来的。”江蔚苒嘴角略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瞬即释笑：“什么都不该太贪恋，浅尝辄止就好，万一断不了瘾怎么办？” 叶延晞在她额头弹一下：“你小小年纪，倒是会春花秋月。”
江蔚苒委屈捂着脑门：“是啊，小P孩儿最爱无病呻吟了，你的女博士不会吧！”她心想：他们俩应该是坐在长桌两端，点着红烛，品着拉菲，听着《一步之遥》，说着他们领域的行话。
叶延晞敛了笑，目光飘远：“她呀，是不会。不过也是思维清奇。她曾跟我说，世界上一切矢志不渝的爱情都是因为他们死得早！所以她信奉所有美好的感情就应该像一块琥珀，就该舍得埋葬，才能留下美好。”
“bravo！”江蔚苒不由喝彩：“你真是捡到宝了。” 她想起她父亲的一个朋友，英年早逝，永垂不朽，不过他的爱人现在依旧活得很幸福。所以爱是什么？爱能永恒，生活却还要继续。
“你这么觉得？”他预感不会有什么象牙，还自投罗网去问。
果然江蔚苒掰着手指：“不主动、不拒绝、不挽留，配你不是刚好？”她倒把他分析得淋漓尽致。
他自嘲：“我还以为自己温润如玉呢？”
她偏着脑袋叹息：“做块柔石就挺好的了，何必非要追求当玉？好玉都是琢出来的，过程可不轻松。”
适时，江蔚苒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瞥到屏幕，还是之前那个尾号，孜孜不倦在桌面上震动。江蔚苒还在喝她的粥，颀纤的手指有些发青。
“这么坚持不懈给你打电话的人，一定是很关心你。”
她咬着唇，沉静如水。
叶延晞又道：“既然你不忍心摁掉，至少证明你也不讨厌那人吧！”江蔚苒索性将手机扔进包里。笑诮：“大叔，刚才我看你还不像家庭协调员呢！”他很识趣缄默。
“哎哟，稀奇啊，这不是三儿么？”一个锐利的女声打断过来，高调却不友善。
江蔚苒抬头和对方对上视线，迅速地落下眼帘，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对方的“相认”才刚起头，女子扭着身到他们桌前，微躬身，手搭在她肩膀上：“上次真不好意思，倒车时眼拙了，您那车没事儿吧！”江蔚苒荡出浅笑：“没事，那车我早就想换了，还得谢谢您给我借口。”对方也在劲头上，顺着话茬：“哎哟，有个好爸爸就是好呀，你们家江老爷子，哦，不，是麦老爷子对你真是尽心！瞧我这记性，总是记混，以为令尊姓江呢。呵呵！要不别人总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儿呢！”自己刚说完又一拍脑袋：“看我，又说错话。您这命都不用投胎！”她笑得花枝乱颤，叶延晞观察着这场对弈，女人间的战争，他最好不要参与。好在江蔚苒不动声色，一直收着脾气，末了，也只淡淡回应：“脑容量小，就别记那么多了。”对方又是嘻嘻哈哈一阵，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江蔚苒舒口气，对上叶延晞的眼神，“和她男友玩玩而已，真开不起玩笑。”算是解释。低头捏起花勺喝粥，只有他知道她拿错了勺子。
他突然有点哀伤，成长在她身上仿佛太彻底，没有弥留下一丝少女纯真的气息。叶延晞想起麦小小，秀眉杏眼，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见谁都是灿烂微笑。可眼前的女孩，她拥有和麦小小肖似的五官，却拥有比她复杂得多的笑。
其实他没有告诉她，前不久，他见过麦小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