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绮雁]笼中鸟》浅蓝岚

10、第九章

　　自那个纤细身躯中爆发出来的脆弱又在瞬间被对方收回。冷冽的自我嘲讽，浓郁的自毁意识，通通宛如沉落无尽深海一般，不剩一丝痕迹。

　　最终剩下的，也只有那看似友好却毫无真心的微笑了。

　　出于遗憾，绮礼发出了无声的叹息。然而，在憾意逐渐退去后，有盎然兴致自他脸上悄悄浮现
　　。
　　一定有机会看清对方内心的——只要与对方相处下去的话。

　　因为身体尚未完全接纳外来的力量，雁夜低着头喘息了片刻，在完全恢复之后才再度抬头。完美无缺的微笑在注意到言峰绮礼发亮的双眼后猛然一滞，雁夜抿起了向上翘起的唇角。

　　明明就只是一个擅自追逐自己、虽然有点麻烦却再单纯不过的年轻人而已。为什么，自某个时刻开始，对方身上开始有了令自己都感到危险的气息？

　　将心中的疑虑压制下去，雁夜笑着开口：“治疗就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好受很多了，所以，不必再浪费你的力量。”

　　“这没什么浪费的。我一向恢复很快，而治愈他人也是我的职责。”绮礼语气沉沉，话至末尾，却转为愕然，“雁夜？”

　　雁夜将言峰绮礼覆在自己胸口的手轻轻扯开，却并未松开对方的手。与此相反，他握住了对方那支远比自己有力的手：“到了这个地步，‘职责所在’这种鬼话，还是不要再说了。你注意到的，会主动帮助的，明明就只有我而已。”

　　“不……”绮礼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一个念头却在陷入惶然的大脑中变得格外明晰。

　　——间桐雁夜说的完全没错。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知道此时一切反驳都是徒劳，绮礼不答反问。

　　看穿了绮礼想要摆脱窘境的心情，雁夜却丝毫不留情面：“与其问我用意何在，倒不如解释一下你的心情。尽管之前的事情是误会，但见过我杀人模样的我，也该知道我是怎样危险的存在了吧？”

　　绮礼面无表情地瞪视对方。

　　分明父亲在命令自己留意雁夜的时候警告过，不要与邪术的继承者走得过近；而与对方相处至今，自己也的确被这个危险的青年所惑。

　　心情变得激荡而危险，理智催促自己尽快脱身，却始终欲罢不能。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对我的危险性有所认识了。但是，现在的你，依旧在我身边。”雁夜站起身来，倾身向坐在椅子上的绮礼靠过来，单薄的身躯投射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你难道……是对无法掌握的事物具有趋向性吗？就像飞蛾扑火那样？”

　　虽然是疑问，但雁夜的语气，却仿佛那是再笃定不过的事实。

　　绮礼仍旧静静坐在那里，死水般的寂静表象下是愈发恐慌起来的心。

　　“不过，你并没有告诉你父亲吧？关于你与我之间的接触。”雁夜压低了声音，极轻极细的声响，如冰冷的蛇般向绮礼缠缚过来，“因为，身为代行者的你，想成为无欲无求、毫无私念的存在。或者说，至少，装成那个样子。”

　　——别再说了。

　　怒火高涨灼烧肺腑，口腔之内却干燥至极，以至于一时之间无法出声。绮礼想要打断对方恶意的话语，眼下却力不从心，只能听对方说下去。

　　“生气了么？那就从这里走开怎么样？挣开我的手，从我面前离开。反正，你没有照顾我的义务不是吗？”雁夜以纤细的五指纠缠绮礼被汗浸湿的手指，却并未用力，“不过，你多半做不到。毕竟先前那个晚上，你也并没有避免与我接吻嘛。”

　　避之不及的事情被对方说出口来，绮礼终于开口反驳：“那个时候，”他的声音充满恼怒又毫无力道，“是你主动凑过来的。”

　　雁夜将紫色的眼眸微眯，暗芒微微闪动：“的确如此，这一点你倒是没说错。但那不是正你的期待吗？”

　　那是……我的期待？

　　心中某根紧绷的戒律之弦断掉了。

　　间桐雁夜是个危险的家伙，这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明明对方所说皆是胡言乱语，自己却被对方引入陷阱，无法驳斥对方。

　　甚至，眼下的自己，连挣脱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都无法做到。

　　雁夜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将唇附在绮礼耳畔：“被刺探内心的感觉，不好受吧？”

　　绮礼没有回答。他感到自己的背脊被冷汗浸透了。

　　“既然这样，就别试图对我做同样的事了。”雁夜语气转冷，放开了绮礼的手。随着那纤细冰冷的手抽离，绮礼也终于摆脱了来自对方的折磨。绷紧的神经微微放松，绮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方才的雁夜，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探查他的秘密吗？

　　那么……对方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前一晚听到了那种事情呢？

　　他顿时陷入警觉——再一次地。

　　“话说回来，你的格斗技术很不错嘛。”雁夜轻轻拍了拍绮礼僵硬的肩膀，轻松随意的姿态与方才判若两人，好似将刚刚发生的事彻底忘却，“可以的话，能教授我一些简单的技巧吗？”

　　“出身魔术世家的你，应该在家族中学过格斗技吧。”绮礼语气冷硬。胸中无法散去的、因对方而起的闷气，令他摆出了拒绝的姿态。

　　雁夜却仿佛并未听出绮礼浓浓的抗拒之意，反而露出了烦恼的神色：“间桐家的魔术，只能进行远距离的控制。近身战斗的话，我们完全不在行。我父亲身体状况比我还糟，甚至见不得强光。我呢，也是无法进行剧烈活动的体质。不过，为了将来的战斗，不做好完全准备不行啊。”

　　绮礼抿紧嘴唇，又缓缓松开：“我恐怕不是什么优秀的教师。”

　　“但是我的话，你至少能耐心对待。”

　　“你的确是不适宜近战的体格。如果我弄伤你，那……”绮礼的声音中融入了敌意。

　　雁夜却毫不在意：“那也无所谓。疼痛这种东西，我已经习惯了。反正，事后你也会为我治愈的。”

　　那也没办法了啊。

　　被对方摆出这样一副诚恳的样子请求，如果迟迟不肯答应，岂不是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可笑吗。

　　“如果你没有匕首的话，我可以将黑键暂借给你。”绮礼终于做出妥协。

　　“不必了。”雁夜微微一笑，将不知从何时起便藏于和服内的短刀抽了出来，“这是来自我父亲的礼物，只是，我还没有找到有效使用它的方法。”

　　目光触及锋刃边缘的点点寒光，继而转向毫无保留地将利器交付于自己的手，绮礼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在某个瞬间，没来由地，绮礼感受到了来自于间桐雁夜的信任。

　　并未接过对方的刀，绮礼只是握住了对方持刀的手：“你想学什么？”他与对方紧紧相贴的手指激动地微微发抖，声音却一如既往的低沉。

　　方才还被对方逼迫到狼狈不堪地步的心灵，因为对方而再度归于平静。

　　毫不留情地将自己逼至绝路，之后，又似乎良心发现地放过了自己，转向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明明对自己的深陷无比清楚，却以一副享受的姿态看自己挣扎；这样的间桐雁夜，还真是相当过分。

　　只是……

　　绮礼侧过目光，静静地注视雁夜因挥动利刃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纯净又专注的妖异紫瞳。

　　既然无法搁置对这个人的好奇，那也只有靠近他、继而占有他这一条路可走了。

　　在这个念头现于脑海的一刻，言峰绮礼忽然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

　　早就应该下定决心的。对方是心怀眷恋的候鸟也好、冰冷无情的毒蛇也好，只要死死困住不就足够了吗？

　　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长时间的训练，雁夜停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将头靠在对方肩上休息：“多谢。不过，分明无法忍受我的刻薄却迁就我，还真是难为你了。”

　　绮礼默不作声地盯着雁夜。

　　“话说回来，你在这里耽搁这么久，你父亲不会担心吗？”

　　“我和他说过了，会在外面散散心，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回去。”

　　“也就是说，你向他说了谎？”雁夜抬眼看向绮礼，促狭地微笑，“该不会是为了我？”

　　“……可以这么说吧。”绮礼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想，这应该是神的旨意吧？在这里遇见你，并且，靠近你。”

　　雁夜微敛笑意，想要向后退去。先他一步，绮礼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之后，盯着雁夜少见的露出讶异的脸庞，绮礼倾身向前，轻轻吻了对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