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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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污黑，一片死气。
这便是名为间桐樱的少女所能感受到的全部内容。
她被命令在此呆满一小时，据说是为学习间桐魔术做准备——先熟悉所谓的“练习环境”。
间桐樱规矩地倚墙而立，不住告诫自己这是爷爷的教导，应当安然承受。
然而，眼下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面前的深潭中，如有生命一般的黑暗浪潮不住拍打她脚下的高台暗处，仿佛下一秒便要卷住她纤细的脚踝扯入黑暗深处。身处幽暗的洞穴底部，身周的一切都无法看清，仅能依稀辨明某种令人不安的幽绿色物体在黑色身处蠕动。
听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摩擦咀嚼之声，间桐樱开始为自己看不见真相这件事感到庆幸。
——那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过，就算是心存微小安慰的现在，间桐樱也害怕了起来。她将小小的身体向后使劲缩去，恨不得与墙壁融为一体。即便这样，夹杂着血腥的腐臭气味还是向她扑来，恶意地掠过她的鼻尖。
就在少女怀疑自己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从楼梯一端传来了脚步声。
听到愈发接近的，熟悉的声音，少女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仰起头来，向自黑暗中走来的人绽放微笑。
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知道，对方一定可以看清楚自己的一切。
果不其然，那个年纪轻轻却行路缓慢的青年，发出了令人安心的，温柔的轻笑声。对方走到她身边，以纤细的手掩住了她的双眼。
怎么说呢？其实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反正自己也看不到。
不过，做出多余举动的对方，真的是相当温柔呢。
少女暗自想道。
“害怕吗，樱？还是说，你讨厌这里呢？”青年轻轻地问。
“是有一点害怕，也的确是非常讨厌。但我会尽快习惯的，”怕引起对方的失望，樱补充道，“既然爷爷说这是成为继承间桐家魔术的必经之路，那么，我当然会努力习惯。”
“真是努力啊。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习惯为好。”寒意在青年的声音中乍现，“脏砚只是喜欢折磨小辈而已，我可深有体会。如果连他的手段都习惯了，那不是相当可悲吗？”
“这样说的话，”少女小心翼翼，“雁夜叔叔岂不也是……可悲的存在？”
被称作“雁夜叔叔”的青年一怔，发出象征疑惑的短促音节。之后，他再度笑出了声。
“比起这个，樱想出去走走吗？我明天刚好有时间，可以和你出去。”并未正面回应少女，雁夜主动扯开了话题。
“当然！就算只是出去晒太阳也好！但爷爷不许我出门。”樱又低落了。
“脏砚那边，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不必担心，”青年纤细的手指传递过来薄凉的温度，说话的声线却又令人心安，“樱只要跟着我出门就好。”
“要穿什么呢？”
“樱自己喜欢的衣服就好。你最爱的和服也是可以的，但天已经很凉了，需要加一件外套。”
雁夜温柔地与樱聊天，双眼则死死盯着面前漆黑的深池。
修行十数年之久，双眼已被魔力赋予锐如鹰隼的视觉。然而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论如何，也没有望见光明所在的可能。
眼下，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一方池子的真相。
那里面涌动着的，是无尽的虫子，以及，曾为人类的蠕动肉块。
被前任间桐家主丢入虫群的女人曾试图呼救，涌入口腔啃食上颚舌头的软体动物却剥夺了她发声的能力。用于挣扎的四肢也被虫啃噬到仅剩森森白骨，连一丝筋肉与神经都不剩的手臂再也无法支持她伸出手去扒住池边。
这便是，在间桐樱未曾看清的黑暗之中，所发生的一切。
在雁夜与少女终于从着装聊到近日的市集时，那个仅剩躯干却容纳了无数虫子的空壳终于承受不住，爆裂开来。虫群从破碎的皮肤之间流动而出，又蠕动着挤在一起抢夺骨肉残渣，甚至连脑浆与血液都不放过。
雁夜轻轻松了口气。
对于从未接触魔术的普通人来说，这便是终结了。
比起在十二年的时光里被虫侵入体内噬咬改造，身体变成自己所不熟悉的奇怪模样，这是何其幸福的结局呢？
意识到自己竟真的在为惨死之人感到高兴时，雁夜露出了痛切的微笑。
没有再看向因吃饱餍足而安定下来的虫池，他将完全沉浸在与自己交谈中的樱带出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离开地窖、回到地面，间桐樱终于放下心来。
又熬过了一次呢，来自于爷爷的奇怪命令。
少女明智地不去想为何对方要将自己带入那个可怕可厌的地方，以及，对方会否在未来某天将自己扔入池中。
她尽情享受这值得庆幸的短暂一刻，直到身侧的青年放开了她的手。
“真是抱歉啊，樱。”雁夜低声说道，脸上是间桐樱鲜少见到的愧疚与伤感，“身为怪物的我，却成为你在这个家庭之中的唯一依靠。”
——间桐家原本就是极端恶心的地方，以至于肮脏的我对你而言，反而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少女很快便领会了对方的想法。她想安慰对方，仔细思考后又发现对方所言并没有什么不对。最终，她只是主动握住了放开自己的那只手。
正常人不会拥有紫色的头发与眼瞳，皮肤下面也不会有宛如活物的东西扭动游走。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本来就是……
怪物。
却也是这里唯一对自己温柔以待、唯一值得自己信任的对象。
少女的动作给雁夜带来了莫大的慰藉。他摸了摸少女的头：“那么，今天樱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一起出门。”
目送少女回到房间，雁夜转身向大门方向走去，外出散步。
迈出腐朽气味无处不在的间桐宅，踏入月光的青年惬意地眯起了眼。他一步一步地远离身后令人生厌的建筑，静静思考即将发生的一切。
尽管健康状况不适宜学习间桐魔术却被在强迫下修行，历经十数年折磨，身为“人类”的部分被啃噬殆尽。这一切，为的就是在即将开启的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眼下已至战争前夕，雁夜本人却不可思议地平静。
年少时的迷惘、恐惧、愤怒，似乎都在地底虫仓内被啃食干净了。剩下的，唯有自私与冷静。
即将来临的，只是一场争夺破杯子的荒唐争斗罢了。比起“圣杯本身”，还是“击败脏砚”或“与樱离开这里”比较吸引人一些。
说起来，想要拯救被过继而来的樱并没什么错，毕竟少女是被卷入的无辜之人。不过，击败间桐脏砚这种事，竟然也可以成为自己的愿望吗？
这还真是……荒诞不经的喜剧向发展。
对于自己的“父亲”，那位强大到极致又冷酷到极致的，超越了时间的魔术师，雁夜怀有再正常不过的畏惧，以及，堪称病态的，尊敬。
这是尽管雁夜本人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当然，比起将偶像捧上高高的神坛并充满爱意地献上鲜花，他更想将其扔入乌黑的泥沼，之后冷笑着看对方沉没。
深秋的干枯枝桠因被人碰触而碎成粉末，洋洋洒洒地落入泥中。在枯木碎裂的声音中回过神来，雁夜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入山林，不禁扶住额头。
已对被虫子毁坏身体这件事毫无感觉，甚至会认真思考说不定脏砚所教授的一切并非毫无意义。名为“间桐雁夜”这一个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难道已经化为近似最浓重之恶的结晶般的存在？
不然就是脑袋被虫子啃坏掉了。
藏于层层枝桠后的教堂尖顶依稀可辨，雁夜停下脚步，打算原路返回。
因为某些原因，他对圣堂教会相当排斥。
然而，在他迈出归家脚步之时，一种无可言状的怪异感觉笼罩了他。
有人在看着自己。
迅速回身眺望远处，雁夜下意识地放出飞虫用以侦察。然而那在他回身之后存在感便更加强烈的视线，雁夜已再熟悉不过，甚至无需制造魔使确认。
当对方的名字在心中被默念出来时，雁夜眼中产生了一丝波动。
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某个融入黑暗之人瞪视的时候，不知是憎恶还是安慰的感情涌了上来，空荡无情的暗紫色眼瞳有所动摇。
随即，情感自脸上被彻底抹除。一贯的微笑浮现在年轻的间桐当主脸上。
啊啊，会出现在这里，会做出如此讨厌的事情，即是说，那家伙……之前并没有死掉。
***
立于教会阁楼之内，年轻的神父静静望着在教会不远处出现的紫发青年。
面前的彩色玻璃将青年单薄的身躯切割得四分五裂，但神父仍旧在那色彩形状都无比扭曲的画面中看清了对方的微笑。
会露出如此讨厌的神色，也就是说，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了吧。
这样作想的时候，神父盯着对方融入夜色的纤细背影，也下意识地缓缓展露笑容。
那是，比遍布阴霾的夜空更加暗沉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还差 